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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婉真說故事》阿蓮鄉的民主拓荒者林懋榮

優傳媒/ 2023.07.12 16:59

擔任第三屆國大代表時,林懋榮於陽明山中山樓國代開會會場發言。(圖/均由林懋榮提供)

 

作者/陳婉真

 

阿蓮鄉在高雄縣市未合併改制直轄市前,屬高雄縣所轄,也就是現在的高雄市阿蓮區。

 

早年,台灣使用的地名拼音,「阿蓮」拼為 ”Alien”,恰好是英文「外國人」或「外星人」的意思,也是電影《異形》的原文,因此,Alien 這個南部不起眼的小鄉鎮,讓看不懂中文的外國人印象深刻。

 

在台灣民主化的過程中,來自阿蓮鄉的林懋榮,也彷彿是這個偏鄉地區的外星人,在民主的蠻荒地帶披荊斬棘,開出美麗的民主花朵。

 

1946年出生的林懋榮常常笑稱自己是「日本製造,台灣包裝」,因為他出生的前一年日本投降,國民政府接收台灣。

 

那個年代,林懋榮的祖父算是地方上財力不錯的士紳,因此,他的父親林明福曾擔任過阿蓮鄉第五屆鄉長。

 

「那時的地方選舉分為『公所派』與『農會派』。我們屬於前者,一般而言,公所派算是書讀得比較多的,農會派感覺個性比較不好相處。但是,父親的當選,算是派系用一點錢『搓』的,那個時代談不上什麼民主意識。他只當了一屆,接著就幫他的兩個部屬扛轎,兩人都分別擔任了兩任鄉長。」林懋榮說。

 

林懋榮參選阿蓮鄉鄉長,圖為競選總部成立時,高雄縣長余陳月瑛(前排左)及省議員余玲雅(前排右)熱情相挺,並與林懋榮夫婦留下這幀難得的紀念照。

 

接下來換林懋榮的哥哥林懋森想出馬參選。林懋榮起初是幫哥哥助選,但地方基層跑下來之後,他發現畢業於師大工教系的哥哥在地方人脈的經營方面還相當欠缺,判斷不可能當選,和哥哥商議的結果,改由他擔任候選人。

 

畢業於南二中、台南師專、成功大學的林懋榮,在此之前曾經擔任過國小教師、國中教師、組長、主任等職。雖然在保守的教育界,他卻超喜歡看黨外雜誌,從《文星》雜誌開始,深受陶百川、李敖等人文章的影響,尤其遠在台北的康寧祥於1969年當選市議員,對他而言是很大的鼓舞;省議會無黨籍議員郭雨新、余陳月瑛等人的努力,更令他相當敬佩。

 

「我在國中任教時,本想去參加國中校長甄選,卻因參加者都必須是中國國民黨籍而受阻;本來校長有意提拔我更上層樓,讓我擔任訓育組長,但接下來要去省訓團受訓,我又因非國民黨員而無法參加,這讓我下定決心,與其在教育界處處受阻,不如來從政,才能把這些不公不義的事作徹底的改革。」林懋榮說。

 

民進黨草創時期,鄉鎮長是最不容易勝選的基層選舉,林懋榮(右)在阿蓮鄉深耕,加上黑派縣長余陳月瑛(左)的加持助選,擔任過一任鄉長。

 

對解嚴後的年輕人而言,很難想像早年不加入中國國民黨人士,在就學及求職、升遷過程中所遭受的刁難有多大。以我就讀的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為例,因為是公費制,考進師大後連續三天的新生訓練就是軟硬兼施,強逼所有學生加入中國國民黨。學長會告訴新生說,國家給你公費,你就是要加入國民黨,而且入黨好處多多,將來到教育界服務升遷較快;尤其想出國者,不入黨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因此,在那個年代,除了少數僑生因僑居國的限制,可以破例不加入國民黨外,全體學生都要成為中國國民黨黨員。

 

1986年民主進步黨成立那年,林懋榮是阿蓮鄉第一位加入民進黨人士,他也以黨員身分參選,在地方上引起相當多的話題。很多人對來自教育界形象清新的林懋榮深感興趣,政見發表會時紛紛前去聽聽這個「讀冊人」怎麼會去參加「暴力的民╳黨」(彼時國民黨對民進黨的形象抹黑)?他到底會講些什麼?

 

那個年代的選舉,縣級以下幾乎都要靠綁樁買票才能當選,林懋榮的落選是意料之中,但也激起了他更強大的政治意識。他開始主動密集和高雄縣以余登發為首的黑派聯繫,又因同為民進黨籍,縣長余陳月瑛和省議員女兒余玲雅多次觀察林懋榮的從政意願後,也鼓勵他再接再厲,為下次參選鄉長作準備。

 

1988年5月16日,林懋榮隨著省議員余玲雅,帶領四部遊覽車的旅遊團,赴中部作兩天一夜的旅遊。第一站是到中興新村台灣省政府,打算順道向農林廳表達由省府推動老農年金的政策,車上也準備了具體訴求的白布條,想不到省政府派出優勢警力,除了把布條搶走之外,一位陳姓老農在衝突中被打掉耳朵血流不止,大夥趕緊將老農送醫縫合。余陳月瑛也快速從高雄趕到省政府,縣長及省議員母女強勢要求省農林廳長應儘速推動老農年金,隨後大夥也沒心情旅遊,四部遊覽車當天即開回高雄。

 

「這件事正好發生在520農民事件前4天,各地農權會紛紛加強動員,對於520當天到台北遊行,有相當的激勵作用,只是因為520事件鬧得很大,一般人反而不知道有516省府的衝突事件,這些對於後來老農年金的實施,都有相當程度推波助瀾的作用。那時的抗爭,都是用流血流淚換來的啊。」林懋榮說。

 

林懋榮夫婦是虔誠的基督徒,2013年台南東門巴克禮紀念教會舉行設教110週年紀念,林懋榮夫婦於重新立婚約的感恩禮拜合照。林夫人不幸於2018年因乳癌辭世。

 

1990年的鄉鎮市長選舉,林懋榮再度代表民進黨參選阿蓮鄕鄉長,這次終於如願當選了。他在多次參選過程中,也曾請來黑派大老余登發陪同掃街拜票。

 

「余登發只要出面,他根本不必講什麼話,只簡要說感謝及拜託,如此而已,那就是他向選民最誠懇的請託。」林懋榮說,余家靠的是對選民的真誠服務,因此直到第三代的余政憲都常常說,余家班對於金錢及女人的事,絕對要乾淨清白。原因是余家選舉從不買票,靠的就是從余登發建立起來的清白從政理念,才能在國民黨強勢主政的年代,始終屹立不搖。

 

雖然林懋榮在競選鄉長連任時,因為遭受謠言中傷而失利,選民卻在1996年的國大代表選舉中,再次給予肯定,讓他當選第三屆國大代表,後來擔任總統的馬英九,及這次要參選總統的賴清德,都是那一屆的國大代表同事。

 

林懋榮後來又擔任過高雄縣政府機要秘書、高雄縣副縣長、行政院顧問、高雄市政府市政顧問等職,並獲選為台南大學第14屆傑出校友。

 

林懋榮說他母親生了一斤(16個小孩),只養活了一打(12個子女) ,他把父母親及兄弟姐妹的婚紗照合併成一張摺頁,下一代紛紛向他索取留作紀念。這張摺頁裡有兩人擔任過阿蓮鄉鄉長:林父林明福及林懋榮。

 

從第一次參選鄉長落選,他服務學校的校長根本不敢去他的服務處,到四年後他參選時,繼任的校長主動跑到服務處致賀。林懋榮目睹台灣民主意識在教育圈及社會各界的成長茁壯,讓他更加肯定認為,在民主路上,只要自認為是有意義的事,不必遲疑,就去做,更重要是要本著服務的心,不貪求,才能長遠。

 

民主老兵的感慨與心得,民進黨的當權者可曾聽進一二?

 

(文章只屬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作者簡介

陳婉真,曾擔任《中國時報》記者、美國《美麗島週刊》創辦人、立法委員、國大代表、台灣產業文化觀光推展協會理事長、綠色台灣文教基金會執行長等職務。

她生於彰化縣,從小立志當新聞工作者,台灣師範大學畢業便後順利考進中國時報,仗義執言和使命必達、務實求真的精神,讓她在新聞界以犀利觀點聞名。

她在戒嚴時期挑戰禁忌,即投入政治改革,因此成為黑牢裡的政治犯,但是無畏無懼的堅持理想,不論藍綠執政,從不向威權低頭。

現在是自由撰稿人,想記錄主流媒體忽略的真實台灣故事,挖掘更多因為政權更迭而被埋沒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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