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鵬
老鄭夫妻退休在家,老鄭七十二歲,老伴六十七歲。兩人只有一個女兒,現在是一家企業的中層領導,年薪六十萬。女婿是名牌大學畢業生,年薪豐厚。
女兒和女婿雖然收入高,但是每天都很忙,沒有時間回來照顧兩人。女兒住在大城市,想接二老過去住,老鄭不肯。
女兒說:“我們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照顧你們,我給你們打錢;如果需要請保姆,我出錢。”
老鄭說:“我和你媽身體還行,不需要你來照顧,趁能動彈,我們要去幾個有名的地方旅遊一下,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女兒說:“現在生活好了,錢不是問題,我只想你倆晚年幸福。”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病魔隨時會吞噬幸福與美好。老伴因患腦血栓,導致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老鄭一個人侍候了三個月,實在支撐不了,就通過仲介公司找了一位四十九歲的保姆。保姆叫米芳,家是農村的,老鄭夫婦叫她小米。小米的命不好,丈夫因車禍離世,留下一個正在讀中學的兒子。小米不但要承受喪夫之痛,還要獨自撫養兒子,非常辛苦。小米打零工掙錢,根本無法供孩子讀書。小米聽說到城裏做保姆掙錢多,就來了城裏。
小米不愛說話,但人很實在,幹活麻利,還會做一手好飯菜,老鄭夫婦很喜歡小米。
小米在老鄭家四年,做事很用心,體貼又周到,從無怨言。老伴每次大小便,小米要費很大的力氣將老伴抱起,便後再給老伴擦洗,很不容易,老鄭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講好的,小米月薪五千。老鄭看她這麼辛苦,和老伴商量後,每月又給她加了一千。這樣,小米的月薪足夠供兒子上學了。沒有後顧之憂,小米做事更加用心。
在小米的精心照料下,老伴的病情本來大有好轉。但是,去年冬天,老伴的病情突然惡化,醫治無效,駕鶴西去。
沒有了老伴,小米的保姆義務完成,準備打包離開,去尋找下一家工作,掙錢養家,生活還得繼續。
女兒辦完喪事,對老鄭說:“把這裏的房子賣了,跟我們一起走吧,住家裏也行,住高級養老院也行,隨你。”
老鄭說:“我生在這裏,死也要在這裏,不想離開生我養我的地方,也不習慣住在陌生的地方,更不想拖累你們。”
女兒和女婿很無奈,留下一筆錢後,離去。
一百三十八平方米的房子,只有老鄭一個人住,形單影隻,無依無靠。老鄭吃飯不香,夜不能寐。
四年來,老鄭已經習慣了吃小米做的飯菜,習慣了看她在屋裏走來走去的身影,習慣了有事叫小米。現在沒有小米,老鄭很難過。
老鄭就給小米打電話,讓小米回來一趟,有事商量。小米來到後,老鄭說:“我不想讓你走,你能留下來嗎?”
小米聽了,臉紅起來,說:“公司有規定,不能伺候老頭,只侍候老太太。”
沉默了一會,小米又小聲說:“我也怕別人說閒話,再說,侍候起來也不方便。”
老鄭說:“我知道你有顧慮,你在這裏四年多了,彼此都很熟悉,我們在一起依然是雇傭關係,一切順其自然,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我不會強迫。”
小米說:“大哥人品好,寬宏大量,善解人意,在這四年中,你對我好,我都記在心裏,就是出於感激和報恩,我也應該留下來照顧你,只是,孩子該高考了,我怕這樣會影響到孩子,更怕別人說閒話。”
老鄭說:“這件事,你可以等兒子高考後再說。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追求自己的幸福,無可厚非,你不要太在乎別人的看法,自己要做自己的主。”
小米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
老鄭說:“兒子上大學,花費要比高中多,以後還要買房子,結婚,要花很多錢,你在這裏做事,我不會虧待你。”
說到養兒子,提到花錢,小米的眼睛就起了風,湧了浪。
老鄭說:“每個月我再給你加兩千元,給你七千,另外,你兒子上大學費的費用我全包了。”
為了表達誠意,老鄭又說:“我單位還分給我一套九十八平方米的樓房,再過戶給你,我真心想讓你留下。”
小米沉默了很久,說:“這不是一件小事情,你給我三天時間,讓我好好考慮一下,考慮好了,我會來敲門,考慮不好,我也會給你回電話。”
小米走後,老鄭把這件事說給了女兒,女兒說:“我媽沒了,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現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小米姨是個會過日子的好人,有她陪你,我舉雙手支持,我現在就給小米姨打電話,表明我的態度。”
第一天,老鄭忐忑不安,坐臥不寧,在煎熬中等了一天。
翌日,老鄭度日如年,專心坐在門口,生怕錯過敲門聲。
第三日,老鄭在房裏走來走去,小米會來嗎?是我不夠真誠嗎?還是小米有顧慮?還是……老鄭在門後,坐成了一尊雕像。
“咚咚……咚咚……”門外響起敲門聲,老鄭透過貓眼向外看:小米提著一籃子蔬菜,清清爽爽地站在門外。
老鄭急忙打開門,一把接過小米的菜籃子。
小米走在前,老鄭跟在後,老鄭沒有說話,眼裏閃著一絲晶瑩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