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彤》電影《棋王》有感——在限制下做事
【愛傳媒張若彤專欄】自己也胡亂寫過一些近體詩、俳句,格律的確是很麻煩的東西,初學時只覺得新奇好玩,等玩久了,才發覺在一定限制的前提之下寫作,是很有一些意思的。
最明顯的改變,就是寫的人得放棄通常的表達方法,另闢蹊徑。有時,只單純感到自己被限制住,但也有許多時候,一些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好東西就這樣出現了。
從這個邏輯出發,我也玩過各種格式,好比說迴文+藏頭這種,我曾把黑格爾的名言「凡是現實的必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必是現實的」,化簡為「現實必合理,理合必實現」然後寫作了一首開頭每一字串起來就是現實必合理理合必實現,且從第一行讀到最一行是一個意思,從最後一行開始讀回第一行又是一個意思的新詩。
音樂也不乏此類作品,好比說莫札特的《鏡子》,把譜正著看是一個旋律,把譜翻轉過來看又是另一個旋律,最屌的是,正反兩個旋律合在一起又是天衣無縫的和聲。巴哈的《音樂奉獻》中也充斥著類似的格式限制,除了創造出獨特的音響效果之外,看大師怎麼神乎其技地破解這些限制,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事。
重點在於「在限制下做事」這件事。
不同於於一般人的刻板印象,以為天才都是自由創作。我想,更多的時候,天才們反而是一類人,他們拋棄了自由,為自己設下了嚴格的限制。你我拳打腳踢自覺很厲害,天才們則是一群研究怎麼在綁手綁腳的前提下打贏你的變態。
我相信賴和也是一樣,他寫漢詩就沒有想要輕輕易易、自自由由地寫作。自自由由幸福身的「仄仄、平平、仄仄平」,正可與歡歡喜喜迎新春的「平平、仄仄、仄平平」相對。
當然,自自冉冉幸福身的「仄仄仄仄仄仄平」,這一路仄下去,或許賴桑在練天山折梅手也說不定。
(按:當下童姥將「天山折梅手」第一路掌法口訣傳授了他。這口訣七個字一句,共有十二句,八十四個字。虛竹記性極好,童姥只說了三遍,他就都記住了。這八十四字甚是拗口,接連七個平聲字後,跟著是七個仄聲字,音韻全然不調,倒如急口令相似。——天龍八部第三十六回)
我其實想講的就是「在限制下做事」。
剛才說了,天才是一群研究怎麼在綁手綁腳的前提下打贏的變態,綁手綁腳對一般人是限制,對天才當然也是限制,但不管你是不是天才,如果能超越這個限制,會怎麼樣?如果不能超越,又會怎麼樣?
對人而言,最大的限制,應該就是「時代」吧?
有一部以中國文革為背景的小說「棋王」,後來有改編成電影,男主角名叫「王一生」。王一生、王一生,其實就是「枉一生」的諧音,劇中也常常出現諸如「一生,我們全都在等機會」這種雙關語。為什麼枉了?當然是因為文革。王一生,就是在文革的大局之下無數青年才俊的命運縮影:枉一生。
整部小說的高潮就是最後王一生終於有了和體制內贏家公平較量的機會,他卻選擇並以一敵多,單挑體制內眾高手與隱居老棋王,最終在盲棋的限制下殺敗群雄、逼和老棋王的橋段。
這一段,電影中有更深度的發揮:直到最後老棋王下「士四進五」、王一生走「車六平四」之時,老棋王都還是佔優勢,這實是影射「五四運動」與「六四事件」,比喻兩代青年的較量。
感謝胡又天兄指正,這裡應該是要影射1976年的四五天安門運動。
老棋王後來就在這一步上與他和棋:「看你的棋路,雖然經營艱苦,但險中求勝,大家論功力旗鼓相當,但是你以一敵九氣勢不凡,這種氣派,我這一代遠遠不及啊......呵呵呵。所以我很高興,知道我輩中人已經後繼有人......。這盤棋是我輸了。」
台灣要能出這樣的年輕一輩,在大局不我與的情況下,能得勢逼和老一輩的群雄,那也是夠令人神往的了。
不過電影《棋王》給的答案很悲觀:即使是不世出的天才,最終也沒能超越他所身處的大局環境,只能當棋子受主流擺佈。主角在八勝一和之後就掛點了,和另一故事線中殺敗棋王的小神童手牽著手去做仙。除了看透,最後也沒能走出另一條路。
不知道這會不會也是我們面對的未來?
作者為《究竟二二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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