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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躁鬱症發作,連呼吸都辛苦⋯她用「這方式」為自己找到發病解藥

優活健康資訊網/Uho編輯部 2022.12.16 08:30


每個人都曾有悲傷、失落、痛苦的時候,即使有的傷口無法輕易療傷,但你永遠不是獨自一人。首位長期於網路推動「#精神疾病去汙名化」的倡議者洪子如,在本書刻劃憂鬱症、躁鬱症、PTSD第一手的狀態與感受,陪著你在黑暗中找到光芒。以下解析來自《除了病,我一無所有》原書摘文。



有一天,意外翻到3年前躁鬱症發作時的自拍影片,我刻意拿下了一耳的AirPods,用時間軸快速拉完,再小心確認YouTube有沒有設成私人影片。

終於沒有焦慮到好想消失在世界上的感覺了。

那陌生的自己,當時無法控制地每天用手機開直播,發生什麼事都對著網路咆哮,唱超難聽的Rap,被網友嘲笑辱罵、被匿名攻擊,再邊叼著菸邊拍影片,狠狠地回應每篇評論。開著2台電腦,在所有想得到的社群上發布暴走憤怒的片段字眼,嚇跑一堆過去的同學、好友還有欣賞妳的客戶,被封鎖就再開新帳號,繼續爆炸。

我鄙視一些人看待我的標準,拍裸露照片,談憎恨世界,為了貶低對方,對著匿名攻擊留言自慰。

醒著時都在講話,停不下來,口渴了就搭計程車找人做愛,沒辦法回親友電話和訊息,每天睡不到4小時,發病狂躁的腦袋就這樣足足燒了3個月。3個月很長嗎?妳不知道,但原來長到足以讓妳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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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病3個月如同3年一樣長

論及婚嫁的未婚夫、點滴辛苦編織起來的接案工作、終於開始接觸大型的拍攝、最重要的人對自己的期待、感到快樂的能力、對存活的意願、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在他們一起消失以前,妳不知道,原來這些元素一起出現時有多難得,等到妳想把他們拼湊回來時,才知道彼此之間的距離原來是這麼努力追也追不到的。

躁鬱症發作3個月後的鬱期,我的情緒由最為高漲直衝谷底,進入嚴重的憂鬱(depression),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連同憂鬱症一起發病,我每天忙著懊悔我在眾人前出醜的躁期,以及回想最初讓我患上PTSD和憂鬱的原因——那根多年前對妳下藥後插入妳的陌生陰莖,進去出來後讓妳開始對自己的生命感到這麼生疏。

書寫一直都是我發病的解藥之一,讓我可以用手指敲打出連自己都模糊的想法,經過不斷修正後,讓我梳理邏輯更堅定立場。原來,如果難受到連自己都無法接受,因此寫不出來也講不出來時,真的沒有任何方法能夠解脫。

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發病最嚴重的程度除了失憶,還有失去識字閱讀的能力。
世界對一個沒有能力把話講清楚,窮得只剩文字的人,沒收文字。還有可能擁有任何信仰嗎?該向誰求情,才能夠放過我呢?

通常,我會在下午起床,坐在床上動也不動地看著窗外,等待晚上來臨,可以合情合理再次吞下安眠藥,將自己打昏,進入睡眠。只有那段時間我可以不感到痛恨自己。真的連呼吸都好辛苦哦,妳一口吸、一口吐,計算著這些重複而感到慌張。為什麼連這麼短暫細微的事,也覺得艱苦難熬呢?

那天意外看了影片後,終於能夠回想到這邊,在床上哭了起來。妳瞄到室友送的花,發現自己這2年收到花束時會覺得五味雜陳,既欣喜又悲傷,心裡一沉,原來是妳已經有很久很久,覺得毫無價值的自己配不上,配不上任何東西。

3個月很長嗎?妳不知道,但原來妳需要花3年以上的時間適應那些閒言閒語,恢復妳的交友圈,重新取得客戶的信任,還有那些大家認為妳標準的模樣。

大概是發病過,我也忘了自己應該有的模樣,面對只有我能處理的瘋掉影片,深知刪不完網路上的痕跡和別人腦中的記憶。沒有人能替妳的病說些什麼,不是因為他們冷漠無情,而是他們怎麼可能懂這些年來,妳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因此,我決定在他人遲疑困惑前,用力替自己貼上「精神疾病患者」的標籤,在每篇Instagram文章談「精神疾病去汙名化」,好像只有這樣,親自創造一個比較舒適的環境,說服自己這一切理所當然,我才能在混沌中常保自在。

一個渾身是病的人出書以後,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呢,其實我也不知道,只能誠惶誠恐地念著:希望是好的,希望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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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藥後的2小時是生活的固定規律

吃藥後的2小時藥效發作,妳曾經不信,再喝了2杯咖啡提神出門,突然眼前全黑,昏倒在樓梯間。妳很幸運還有力氣想誰最可能會接電話,也知道誰可能扛得動妳,他馬上趕到,沒有多問一句,就是扶妳上樓。

吃藥後2小時藥效發作,妳容易忘記事情,服藥後更時常對某些片段沒有記憶,所以和妳同住過的人,不管他們在屋內哪個角落,當妳吞藥後對空氣大喊「我吃藥了!」他們會異口同聲、面無表情地像是士兵回喊「知道了!」以此做為提醒,以免妳忘記,把吃過的藥再吃一次。

或許是心理諮商的經驗多,妳面對不動聲色的人,總覺得他溫柔。

吃藥後2小時藥效發作,妳的情人通常知道,因此會替妳計算提前吃藥的時間,好讓2人一起進入睡眠。

某次,妳憂鬱症發作嚴重,躺在床上幾乎1個月,每天被挖起來至少吃一餐,他逼著妳吃下一口飯,再看著妳吞藥,才讓妳回去躺好。在妳終於想沖個澡時,藥效發作,眼前黑掉,倒在浴室一動也不動,水也關不了。

他把溼淋淋的妳抱到床上,妳閉著眼睛,仍感覺得到他拿毛巾替妳擦乾、穿上內衣褲。妳心想自己是個麻煩的廢人,想至少用言語調侃貶低自己,獲得思想上的安慰,殊不知妳連對他開頭說聲抱歉的力氣都沒有,因為藥效不容許,腦袋關機就是命令,由不得妳,愚蠢的身體。

吃藥後2小時藥效發作,因為焦慮,妳很需要自己抽菸的時間,一些親密的朋友知道,他們有默契地不會在這時候來抱妳親妳,他們或許還知道,妳真正抽菸時是不願意講話的。

吃藥後2小時藥效發作,妳在發病期間不接工作,也不願意讓客戶看到妳的落魄模樣,這時候妳的朋友時常找各種詭異理由請妳吃飯,即使妳羞愧不願意,他們仍用一種「我等妳好起來,請回來」的態度,讓妳也說服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妳可以加倍奉還給這些愛妳的人。

吃藥後2小時藥效發作,妳的家人知道藥效多強,睡覺幾乎是昏去,但從妳開始服藥的那天起,只要妳有工作,他們一定打電話叫妳,日復一日傳同樣的訊息:「起來了嗎?睡得好嗎?」

每天的問題妳從來不覺得膩,因為每次的提問,妳都感覺到關心,但同時覺得抱歉,自己是這樣一個被處處照顧的角色;妳接受的愛越多,就感到越愧疚,第一是知道妳還不了,再來是知道他們不需要,他們只希望妳把自己過得好。

所以,今年的目標是想當一個控制得了自己病情的人。

經歷換藥與重新適應藥的過程有點痛苦,被藥支配或抵抗的感覺很難受,但想想身邊的人更累更辛苦,他們在連我都認為自己異常時,篤定地看著我說「妳沒毛病」;又在我說自己最近過得舒服點了,笑著拍拍我的肩膀,開心地說「真是太好了」。

今年快過完了,目前和藥和平共處,即使知道少吃思樂康(Seroquel),隔天工作效率會更好,但為了預防血液濃度下降又發作,我每天仍然乖乖吃藥,雖然腦袋動得沒以前快,有時會有點生氣,但想到是自己的選擇,所以心甘情願。

「吃藥後2小時藥效發作」是今年伴隨我每天的一句話,它像是某種生活固定的規律,讓我提醒自己,倒數2個小時必須回到家裡,坐在自己的床上,等待不適的來臨。

或許在體驗被藥強迫慢下來時,我感覺到自己身心分離,像是腳尖離開一個平面2D圖層,無論「見山不是山」或是「見山即是山」這2種心態,都只是想法或情緒,並意外地發現某些情緒(雖然不多)是可以選擇的,但做出一個好的選擇也會讓自己有成就感。

快30歲了,每次和好朋友東聊西聊,都會回到這句:「欸,快樂就好。」

謝謝陪伴我這段日子的好友與家人。希望我也能成為這樣溫暖的人,面對所愛之人時,支持他們做任何能在生活中感到更舒適的決定。在你們懷疑自己的時候,真正地與你們站在一起。

(本文摘自/除了病,我一無所有:致無法被任何事物療癒的你/采實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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