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一的餘悸

(獨家報導)【文／楊正寬 中臺灣教授協會交通觀光組召集人｜攝影／楊正寬】

對，沒錯！忘不了，正是這個時刻，22年了！

電視新聞和網路媒體殘忍的不停播報著此次花東地區6.8級地震，也回顧著7.2級的921地震，怵目驚心，慘不忍睹的畫面，無情地喚醒了我當時一幕幕驚慌、失措、惶恐、無助，就像恐怖片電影的畫面，終於情不自禁的撩起了22年前身歷其境，殘酷、悲傷，餘悸猶存的回憶。

還清晰可見的記得，22年前的9月21日凌晨1:40，整個中興新村出奇的寂靜，好似大地也疲累地伴隨著愛睏的蒼生，昏昏沈睡。雖然已經超過養肝的時間了，但我卻仍孤寂的守在宿舍書房，挑燈伏案，聚神研閱，一點兒也沒預感世界末日將臨，毫無戒心地準備著天一亮就要主持會議的開會資料，想説也該馬上可以看完休息，於是專注的趁著夜深人靜閱讀會議資料，衡量著每個議案，可能的最佳決議草案，希望能順利達成「議而有決，決而必行」的效率指標。

緊接著大約5分鐘過後，突然窗外傳來了先是像從遠處劃破寂靜夜空，急速飛來的戰鬥機聲，由遠而近，急速傳來了刺耳的「嗡嗡」價響聲，接著很快變成了好像木頭被絞斷的「嘎嘎嘎嘎⋯」聲，馬上又接著傳出「隆隆」巨響，正好奇的仰頭想知道究竟，説時遲那時快，霎那間，早已迅雷不及掩耳，整個房子強烈的左右晃動，瞬間整排三座書廚就像有人喊口令似的應聲趴下，所有家具像被推倒的骨牌，東倒西歪，門窗歪斜，玻璃崩裂，電燈掉落，一陣噼哩啪啦之後，頓時陷入一片漆黑，顯然是斷電了，像極了世界末日的電影場景。之後不但晃動更加劇烈，甚至變成似乎有人把整個地球拋上拋下在玩似的，餘震還在劇烈震動中，這才意識到要趕快去拉內人逃出去，但門卻已變形扭曲而打不開，還好省府宿舍的房門是木板，扭曲後很容易用腳ㄧ踹，好不容易摸黑扒開一個洞，就鑽出往外逃命。這時我才領悟到，為什麼命在旦夕之間，要説「奪命」、「逃亡」！

此時，還沒兩點吧？沒戴手錶，不知道確實時間，縱使有滑蓋手機也是斷訊。只見左鄰右舍，個個擁著睡衣，打著赤腳，逃難似的早已驚慌相擁在馬路中央，大家都六神無主的面臨著這世界末日，遠處還會不時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抽蓄的哭聲，至於驚恐的表情，因為烏漆嘛黑，也就無從看到。但卻仍算靜悄悄地，竟也會清楚聽到旁邊不知道是誰急促的心跳，偶而也會傳來細如游絲般，著急的點名聲，「你爸呢？」「阿嬤咧？」「弟弟有出來嗎？」。然後隨著大小餘震，眷村馬路上的人群，才又會有感的碰到餘震，齊聲驚呼、尖叫「還再震！還再震！」，直到餘震真正平息，大家才又木訥失神地歸於靜寂⋯⋯。

過沒多久，只不過半個鐘頭的光景吧，大家或蹲或站在馬路中央的眷村同袍們，「哇～」的齊聲吶喊「南邊失火了！」後來目測查證，好險不是省府的辦公室或眷舍，而是遠方的南投水果酒廠失火，也因為這個酒廠衝到天際的大火，就像高舉的火把般，將餘暉映照了整個眷村，雖然沒有路燈，但已經可以分辨出某人來了。

再隔沒多久，有人傳來衛生處辦公大樓跨了！我馬上連想到不就是緊臨衛生處的我們文獻會三棟大樓。於是二話不説，跟內人報備，請她要注意安全之後，我也顧不得平常沒西裝筆挺，儀容整齊才好意思進辦公室，於是穿著短褲、拖鞋，直奔文獻會，果然看到跨了的衛生處辦公大樓，心裡緊張的默禱上蒼，保祐文獻會平安無恙，否則我這九月ㄧ日才到任，滿懷抱負接這個主任委員，一下子壯志未酬，那不就……？我心裡又慌又急，因此抄著捷徑，三步併作兩步，忐忑不安地繞過我們「臺灣歷史文化園區」後門，先映入眼簾的是民俗文物館，近距離觀察外牆及摸摸每根樑柱，確定完好；再趕快到文獻史料館，也確認平安無恙；然後快走到了園區中央，往南一看，史蹟源流館也婷婷玉立不搖。終於雙手合十，感謝上蒼，天祐臺灣，可以告慰先民，臺灣坎坷的歷史文化，可以繼續傳承給我們後代的子孫了。

文獻會回來，猜想應該已經三點多鐘，大家怕有餘震，還是沒人敢入屋內睡覺，也顧不得天亮那有像現在有什麼「地震假」，還是要打起精神上班，幸好初秋，天雖涼，但並不冷，大家都就穿著薄衫，三五成群，就地圍繞，輕聲哈啦。當好奇看到我怎麼冒著地震危險，還跑去辦公室時，我頓時感受到大家感情變得非常濃稠，關懷多多，這就是患難見真情嗎？

一直到東方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色；微弱慵懶的晨曦，請出了太陽公公，他老人家雖不至於幸災樂禍，但卻煞無其事似地，大搖大擺，悠哉悠哉地緩緩升起，始信「河水不患井水」，原來太陽公公不會同情我們，是因為他認為這是你家「地球」的事啊！但是當大家看到太陽公公的霎那之間，也就像看到了「光明」，聞到了「希望」。

921大地震22週年了，想當年我和我的同仁們都是災民，但是非常慶幸的是地震甫過，我們同仁一邊要重建自己家園，一邊又在惶恐之中發揮「文獻人」的天職，大家分工合作，分頭並進，分進合輯，去拍下各地災情照片，蒐集災害資料，終於在很快時間完成了《九二一集集大地震救災紀實》（上）、（下）兩大冊，付梓時我非常感動，也非常感謝同仁們能為苦難的臺灣，做了對得起臺灣的歷史大業，據悉這還是國內最早的九二一大地震救災出版品。翌年行政院九二一救災重建委員會成立，充裕的經費還協助我們增刷；與同時間文獻會同仁合力完成的《臺灣省政府組織功能精簡紀實》（上）、（下）兩大冊，成為這次大地震後國內最完整，而且是當下調查紀錄的歷史文獻，堪稱為臺灣省文獻委員會跨千禧年代的傲世歷史巨著。

唉！南柯一夢，餘悸猶存，原來「明天」並沒有放棄我們，它依舊旭日東昇，夕陽西下，和我們大家十指緊扣著，共同度過惶恐，走出驚慌，繼續發揮臺灣人與生俱來的硬頸精神，直到永遠！
（追憶於2022年9月21日上午1時47分15.9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