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活者、倖存者、復原者」,這些名詞不單只是用於重大災害中。2020年開始人類被迫與新冠病毒交手,台灣至今有七百多位個案最終順利痊癒走出醫院,雖然身體不再檢測出病毒,但出院後要面對職場、環境異樣眼光、心理自我懷疑、生理後遺症,專家坦言:「其實出院之後才是挑戰的開始!」
出院後仍害怕把病毒傳染給身邊自己愛的人
「他們非常害怕再把病毒傳染給別人,有人出院一個月還是把自己關起來,甚至我們約他的時候,他才是出院後第一次見到外人。」成大護理學系教授暨系主任柯乃熒緩緩道出這句話,眼神中透露出不捨。
柯乃熒處在第一線,深耕新興傳染病防治與照護三十幾年,十八年前也是力抗SARS一員,如今全球再度面臨COVID-19威脅,義不容辭投身防疫工作。在醫院中不僅具有穩定軍心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患者所面臨的困難。
即使個案身體驗不出病毒,被認為已經康復,但他們的心理狀況真的好了嗎?柯乃熒分享:「大家都不希望把病毒傳染給身邊自己愛的人,有個案出院後在外面點東西吃時,還會一邊吃一邊戴口罩。」可能是內疚、自責、害怕、還有太多的情緒無法放下。
有個案仍有後遺症!檢查不見得找得出原因
過往輿論上多數人關注「還在生病」的確診者身上,忽略了生完病的他們更需要社會、醫界的支持,柯乃熒說:「很想知道這些康復者後來的狀況,因為其實他們出院之後才是挑戰。」因此決定與復原者進行訪談,了解他們離開醫院後,重新回到社區後很多事情變得不在一樣。
「不可否認有些人後遺症的還是有,例如喪失嗅、味覺並沒有完全恢復,有些是很主觀非典型的症狀:胸痛、頭痛等,有一些病人則是身心的症狀!」柯乃熒說到。醫院會盡量安排相關檢查,但如果檢查不出來問題,就只能夠再觀察,因為醫學上還有太多的未知。
只是到底全台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情況,目前國內衛福部並沒有具體的統計,這些復原者回歸到一般人的身份,如果沒有主動求助於醫院,外界並不會知道。
喪失嗅味覺沒恢復!復原者:當作是吃清淡一點
有些復原者即使還沒有完全恢復,仍持續努力的活者,像喪失嗅味覺的學生,他還會開玩笑說:「沒關係就當作是吃清淡一點!」不得不接受這樣的自己,柯乃熒形容:「他們會用自己的方式來跟疾病共存。」
雖然台灣七成的患者都是輕症,輕症症狀較輕或多數都沒有症狀,出院以後狀況也都還好。但柯乃熒提到:「他們心理的問題很少人在追蹤,在經歷過這麼深刻事件後,心理當然會受到影響,有些人可以講出來,但大部分的人是無法講。」
傳染病就是照妖鏡!人與人關係的斷裂
他們會盡可能不要讓別人知道自己曾確診的事,擔心標籤會貼在自己身上一輩子都撕不掉。即使是從國外唸書回來確診的學生,父母親也會告誡他們最好不要亂講,可能會影響到爸爸媽媽的工作。
不管是鄰居的異樣眼光、職場上的耳語,「無形之中是一種給予跟接受的斷裂,人跟人的關係出現微妙變化,縱使別人可能沒什麼意識,也許只是把我的東西拿過來一點,對於復原者可能會覺得心裡有受傷,這就是關係、信任的斷裂,是需要時間去修復。」柯乃熒解釋。
像是有一個案是媽媽帶著小孩出去玩,但回來的時媽媽發病確診,所幸小朋友沒有感染,可是媽媽被先生、婆家被罵個臭頭,家庭的關係也變得緊繃。此外,社會對於女性傳統角色的不公平,因為這個疾病變得更清楚。
柯乃熒形容:「傳染病就是照妖鏡!他們讓我們看到所有的不平等,讓你看到這種階級不平等、性別的不平等、區域不平等。」如同一般人對於東南亞移工的態度跟空服員的態度還是不同。
不管外界對疾病的歧視、對人的不諒解,柯乃熒坦言:「有些人心理的壓力到現在都還是有,疫病對於他們未來某部分,可能是想法、觀念都真的造成一些改變。」
撫平復原者心理的傷口需要社會共同努力
曾經有個病人出院後,想再回去看看自己住的病房,他在病房內住了快五十天,一路從冬天住到夏天,再次到病房時他坐在床上說,「之前常看著窗戶外面這片天空,想著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出去?看著陽光告訴自己一定要走出來。」
挺過一次次的治療與檢測成功出院,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讓他對於未來、人生的想法不再一樣,「會認為有時候想到的事情就要去做就對了!」但如果沒有生這場病,或許從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柯乃熒鼓勵復原者可以回去找之前的醫師或是找身心科的醫師、臨床心理師、心理諮詢,不見得要立刻說自己是這次COVID的感染的存活者,可以慢慢試著透露,有些事情要講出來才知道自己在哪個地方被困住了。
新冠肺炎不只是讓身體生病,在傳染病的陰影下,出院後心理狀態有更多值得去探討的面向及問題,除了治療好生理上的疼痛之外,如何撫平復原者心理的傷口,是家庭、社會、環境下大家需要重視的議題。
文、王芊淩/圖、何宜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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