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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音樂專訪:開放身體 用盡所有生命 成熟可佩的獨立樂人Easy

欣傳媒/ 2015.06.10 00:00
阿哼

每個人都特別,每個人未必快樂

做唱片是一門得下功夫手藝,不是湊一湊歌,錄音交出去就好;好比室內設計,不是找個坪數夠大的空間,把兩房一廳一衛浴隔出來就好。零散的安置或許應付地了生活機能,卻也僅剩下生活機能而已,但你也總不會傻到把床鋪安到門前堵著吧?好的設計師總能兼顧機能,又給人別出心裁的驚嘆,好的專輯製作亦如是。Easy 的新專輯便有雷同的氣味。

《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整體結構上鋪排有理,每首歌,從各自的樣子到銜接起來的整體感,Easy 都有所標準。但他也沒走安全的路線,沒有照本宣科的編曲,沿著自己的情緒走,讓該長的長,該短的短。與他對話,你會感覺到他很清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2014 年春天,Easy 的第二張專輯《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開始錄音。可因為頻被找去尬別的團,致使進錄音室的時間斷斷續續,拖過一年才誕生出來。可這卻不是一張拼裝車式的唱片,他的題材主題性相當強烈,圍繞著「現代人的需求與痛苦」打轉。

歌德筆下的浮士德,學識淵博可仍未滿足,於是和魔鬼打交道,兩百多年溜過去了,人性不變。財富雖私有,要而不可得的狀態卻是共有。要快樂卻不快樂,要安穩卻奔波,要解脫卻更加墮落;欲求而不可得,從標題曲〈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便能聽得出來。

「Title 曲是我少數是,我要寫一首這樣的歌而寫的歌。」Easy 過去寫歌通常是「先有一個旋律,或一兩句歌詞再來想。可 Title 曲是,我完全空白,然後就決定要寫這樣的歌。」2013 年春天,〈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於焉誕生。他想像一個人若有所需求,自己能給出什麼,那東西甚至會是血淋淋的器官。

這首十分鐘的長曲,結構龐大、段落跳躍、器樂多,聽下來卻很順,除非你覺得這歌五分鐘就該結束,否則不會有很漫長的感覺。「我寫出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因為這個情緒要走完,所以我當然不會想這歌有多長。」在 Demo 版本時,起承轉合就已大致成形。之後加入的聲音都有想表達的事情,譬如粵語口白,紀錄了 Easy 對香港的情懷。他覺得,香港和台北很像,某種程度也走在我們前面,而最近香港不太平靜,粵語也經常被中共政權否認,於是特別放進來。

▲Easy - 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

澎湃的管絃樂是〈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的另一大特色,他在後段的消失代表了生命的結束,可之後仍會再起。在 Easy 想像中,消失的生命只是穿越黑洞到達另一個地方(所以後段有宇宙般的音效),遲早會回來送上一句撫慰的訊息:「不必問我 / 要去哪裏 / 無須記得我」。

這首歌的翻譯名為「Anattā」,指的是佛教當中的至高境界「無我」,平添了一種宗教超脫的神聖性。後段歌詞也不再囿於人性的缺憾,那句「每個人都特別」,似乎也指近於佛教,「萬物皆能成道」的宗旨。Easy 補充說明,那句歌詞「本來要寫『每個人都快樂』,但這不可能嘛,每個人未必就是快樂的。可是我們可以覺得每個人都特別。」

《蒼蠅王》裡,遭亂石砸死的「大嘴巴」小豬。

弦樂在專輯裡相當搶眼,Easy 當初就想好要找李承宗跟 Riecky 來拉小提琴。因為 Finn,他認識了小提琴手李承宗,承宗除了是〈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管絃編制的一員,也出現在〈小傾心大爆炸〉中。「因為〈小傾心〉是一個在規矩內,又有一點吹毛求疵,始終會有一點無法自我滿意的感覺。這就是李承宗。」〈小傾心大爆炸〉完全照著譜拉,追求完美的李承宗拉了非常多遍,都覺得不好;直到 Easy 告訴他,自己只會用前幾個 Take 才結束錄音。

▲Easy - 小傾心大爆炸

而他第一次看到 Riecky 是在「非常久以前,應該是 04 或 05 年,在敦南誠品門口。她在拉小提琴賣藝,我就對她非常有印象,因為她的頭髮就這樣拉長的。」Riecky 這次的參與完全沒有獲得任何提示,聽過歌,到現場就直接拉,結果令 Easy 非常滿意。收到專輯的 Riecky 還曾說,這張專輯的紙殼打開後,左右外展的兩隻手臂很像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的外型與他的講話方式,都會影響到大家對她的觀感。會覺得說,她是那一派的,比較不受拘束。但實際上我覺得,從音樂角度來聽,她的音色完全是好的,不是說她只是因為很帥或怎麼樣,她的音色是沒有辦法超越的。」在〈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以及〈事後〉,你都能聽到 Riecky 被 Easy 讚嘆不已的音色。

▲Easy & Hush - 事後

和 Hush 對唱的〈事後〉本來叫做〈災後〉,收錄在反核合輯《不核作》中,諷刺科技帶來汙染、毀滅的辭意明確。這歌接在〈大嘴巴〉之後,Easy 說,那就是不聽「大嘴巴」的建言才會遇到災難。「如果現在大家都習慣了方便的事,而有人想提出建言你就會覺得他很煩,可實際上他說的也沒有錯。」〈大嘴巴〉一開始叫做「討厭的傢伙」,那個說了大家不想聽的實話的傢伙。

這歌還有「另一個面向是,現在很流行發生一件事情以後,人們就會在臉書上轉貼,加註一句自己的評語,譬如選舉的時候或郭美江。可我看下來,經常會覺得很不舒服,因為大家好像都極盡嘲諷之能事。可事情很快就過了,你可能也不是很在意。」〈大嘴巴〉的英文翻譯是「Piggy」,他是《蒼蠅王》裡的小豬,而大嘴巴的命運往往和小豬一樣,最後被大家用石頭砸死,於是才有「鬆開拳頭 / 露出石頭」這句歌詞。「我想說的是,真正留下來的是那嘲諷的語氣,看到的人會很不舒服。」我們自覺的正義,常常衍生出霸凌。

▲Easy - 約書亞

Easy 不太常把歌詞寫得清楚,因為這樣才會產生比較多的想像。譬如〈約書亞〉在講的其實是「變性」,或說性別認同,他卻將之寫成難分難捨的情歌模樣。

彼時,他看到蔡康永主持的兩代電力公司,某集主題邀請了女性化的生理男性;其中有個男生說,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裝在錯誤的身體裡,「約書亞」便是他擺脫不了的男性特質。回想那一集,Easy 認為,蔡康永沒有把結論做得夠好,「以我的觀點,你沒有必要在意社會的眼光,社會也不應該有任何的標籤。但他的結論最後就是拍拍,就沒了。」

向黑人音樂經典《Talking Book》取經。

即使同樣有和許多人合作,編曲也頻現出格之處,相較於上一張《預言》,《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聽來卻更自由、多彩。

畢竟,《預言》仍是以一組樂隊的錄音為前提,對 Easy來說,「Band Sound 是一個 Band ,我反而覺得限制很多,如果我是一個人,就可以找大家一起來玩。」只是當時,他也還在理解「製作」這件事情,直到現在更嫻熟於做唱片這件事兒了,才有辦法控制更多事情。「上一張,我自己覺得我們都還沒有很清楚,什麼是製作。這也是大部分獨立樂團的困境吧?其實沒有『製作』這件事情。」

在總體聲音上,他參考了美國 R&B 巨匠,Stevie Wonder 的《Talking Book》。這張唱片是七O年代,Stevie Wonder 在獲得高度的音樂自主權後,運用大量的鍵盤、合成器音色,改寫黑人音樂歷史的重量級作品。Easy 說自己嘗發現 iTunes 的歌曲隨機播放,前後首聽起來往往氣質會很像。於是,某天他把錄到一半的音軌疊到 Demo 裡,播一播跳到下一首歌就是《Talking Book》裡的第二首歌〈Maybe Your Baby〉時,「當下(的情緒)就是,耶,我成功了!」

▲Easy & 魏如萱 - 複誦

找魏如萱合唱,附送陳建騏配唱的〈複誦〉,即參考了《Talking Book》裡的一首情歌(按:我猜是〈You and I (We Can Conquer the World)〉)。可除了鋼琴與合成器,還加上後來 R&B 流行曲常會用到的電子鼓,把新時代的音色加進來。而〈舊金山大逃亡〉前奏的合成器音色也是經典,此曲以余光耀放克味濃的貝斯為底,雖提到 Move to San Francisco,暗地裡其實在諷刺嬉皮夢。

「黑」味是 Easy 特別想強調的。於是在〈星期二不特別容易感傷〉他也加入了一段 Rap,起初有一些預設的合作對象,交付邀請卻無下文,原本想說算了,後來看到 Leo(巨大的轟鳴主唱)的饒舌作品就試用看看。稍微指點過後,Leo 很快就交出很 OK 的作品。

〈星期二〉是 Easy 在退伍後,望著那段日子所寫的歌。描述當兵時日常心情:星期一是收假第一天,感覺特別漫長;星期三志願役會出去放假一個晚上,作為義務役會比較放鬆;星期四期待星期五放假,星期五放假。只有星期二沒有任何特別意義,是等待的空堂。

▲Easy - 星期二不不特別容易感傷

這歌的開頭音效是香港紅綠燈的聲音,Easy 解釋,〈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的最後那一小段,模擬黑人在棉花田裡的「工作歌」後來也有出現一樣的聲音。如果你按下專輯重播,就能聽到從最後一首接到第一首的連貫音效。而黑人的工作歌可以說是流行音樂的源頭,藉此,他也試著把那段時空拉回到當代的街上,通古達今。

對他而言,音效不僅有趣味,還能帶出樂器帶不來的畫面。描述死亡的〈尾巴尾巴〉有貓叫聲,貓在歌裡也是死亡的代名詞,因為他覺得「貓常常望著外面,好像懂什麼宇宙的道理。」那貓聲音的本尊還是他自己的家人,一如貓該有的個性,要錄音時他就偏偏不叫。而〈之外〉則添入日常生活中的各種雜訊,音樂卻似乎能置身於這些雜訊之外,不會受到影響而中斷。

現場聽起來跟唱片不太一樣,又感覺沒有少掉什麼。

講完了專輯概念與聲音參考,Easy 也提到,自己在這張專輯,與樂手討論編曲的方式,與之前也有所不同。「我以前都會比較形容畫面,可是現在我會用邏輯,譬如說拍點、音符、頻率。我發現這樣子的方式做出來的音樂,反而更有畫面。」只說,我想要一杯冰咖啡的音樂是做不出來的,因為每個人心中的冰咖啡都長得不一樣。

「我後來發現這是音樂上一件蠻恐怖的事情,而且你可能會跟那個人練團練了一個下午,或著聊天聊了一個下午。你一直以為你們在講一樣的事情,結果並不是。這是最可怕的。」真相大白之後,彼此可能會吵架或是感到傷心。「我們開始學到講事實,而不是虛幻的東西。」這張專輯的固定班底除了余光耀,還有潘永廷。2013 年的野台開唱之後,這位喜歡嘻哈、Trip Hop、電音的年輕鼓手,成了 Easy 的樂隊成員。

Easy 稱讚潘勇廷對聲音平衡的拿捏很好,也稱讚了混音師 Andy Baker(之前也曾與馬克白、甜梅號合作)能夠不經提示,一次就把超多軌的〈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混到只需微調的程度。能被嚴格把關作品素質的他稱讚,肯定要有一定的水平,他對此,倒也有稍稍反省:「這也是我個性討厭的地方,就是練團的時候,我自己覺得會太要求了。我對於達成的品質,我只要覺得你應該做的到,我就會很要求。」然而,當天樂手的狀態可能不太好,自己卻沒注意到。

《如果身體全部開放了》畢竟不容易在現場原原本本的重現,Easy 對此也有下功夫。他覺得現場是有經過轉化的,跟專輯有連結又不太一樣:「這也算是一個樂團的門檻,比如說你錄音想錄兩把吉他,聽起來比較立體。可現場你只有一個人就做不出來嗎?不,就是做得出來,因為現場重要的是段落的落差,你只要把落差做出來,聽起來就會有跟 CD 一樣的效果。」

兩套鼓、一把貝斯與 Easy 的嗓子與吉他,究竟要如何重現專輯曲目?他如此形容自己和樂團現場的效果:聽起來跟唱片不太一樣,又感覺沒有少掉什麼。錄音是用加法,現場是用減法,就像變魔術,一把木吉他也能做出戲劇化的效果。而從錄音到現場演出的諸多想法,我敢肯定,這位讓我敲出四千多字的獨立樂人,已經近乎成熟,成熟地可敬可佩。

6/12 Easy Shen《開放身體》台北場 @The Wall

6/13 Easy Shen《開放身體》台中場 @TADA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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