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中到大學,大部份時間都翹課。特別是大學,一周上不到三堂課(解剖、實驗課居多)。一是因為極度貧窮,一年無三日溫飽,連基本活命都有困難;另一原因是:如果上課只是純屬資料之覆述,那我自己看書豈不更快?何必浪費時間聽你「唸課文」?又不是讀幼稚園。即便是自然科學,即便面對的是鋼鐵般的「絕對事實」,也該有點「思想」在裏頭,否則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要教我什麼。
事實本身沒有任何意義。面對一堆哪怕是鋼鐵般的事實,為人師者並非「轉達」事實(畢竟你不是新聞播報員),而是傳揚表彰事實所可能產生的各種「意義」。這些意義是你「創造」出來的,我不一定相信;信不信得看你的騙術高不高明,一部份當然得看咱倆看世界的方式是否類似。
有些人以為我排斥社會科學,其實我主要是排斥(部份)社會科學家,猶如我不排斥精神醫學,但對於部份醫師卻缺乏專業認同。大多數算命仙瞎掰胡扯,難以恭維,但問題不在命理本身,而在於其操作者。如果這樣那樣就是算命,誰不會?如果這樣那樣就是社會分析,隔壁歐巴桑便是社會學大師。如果精神醫學就是講些廢話傻話,有何專業意義可言?
二十年前,一位記者在大學聯考前夕前來採訪,要我對考試緊張提出專業見解。我說「考試緊張很正常,不是病。不緊張才奇怪。」我還表示對於媒體動輒把正常喜怒哀樂給「疾病化」的強烈反感。結果,隔天斗大新聞標題竟寫說我指出考試緊張是一種「高三症候群」,萬一考不好可能變成憂鬱症;還說我呼籲考生應在考前一天聽音樂放鬆心情,呼籲考後家長不妨帶小孩出遊、看淡得失云云。一堆傻話,可笑至極。在那之後,一直到現在,我拒絕了所有醫學採訪。
越是「柔軟」的知識,詮釋空間越大,騙術好壞也就相差越大。齊克果說,他要把人給「騙進真理來」。有些真理很奇怪,得用騙的,正面講是講不通的;齊克果說,你得從聽眾的「背後」下手才行。他說這樣一種騙術叫「間接溝通」(indirect communication)。
真理萬千,非僅一端。詮釋空間大者,上下其手的空間自然也就越大。一樣是騙子,有的騙出一番真理來,有的卻純屬瞎掰。2005年,三個麻省理工學院學生為凸顯學界大量垃圾論文的荒謬,寫了一個論文生產程式,電腦可自行拼湊組合各種流行酷炫的專業術語及煞有介事的分析,做出一篇篇形式完美、內容卻不知所云的論文。其中一篇叫〈挖泥巴:探討如何典型合併及去除多餘部份之方法論〉,竟通過層層審查,獲邀發表,笑掉幾位學生大牙。
(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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