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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國際】我們如何變得「一無所有」?(下)

立報/本報訊 2013.12.26 00:00
■羅崗

《帝國》正是借用馬克思的《大綱》中的兩個概念「形式吸納」(formal subsumption)和「實際吸納」(real subsumption)來描述這個「主體」如何「去實體化」的過程:「形式吸納」指的是「資本將位於其領域之外的勞動,併入自身的生產關係中」,這個過程「由此內在地和資本主義生產及資本主義市場的範圍之延伸相聯繫」。但問題在於,當資本主義擴張到極限的某一點時,「形式吸納」便不再能夠扮演重要的角色,「相比之下,資本對勞動的『實際吸納』過程既不依賴於外部,也無關乎資本的擴張過程」,經過這種吸納,「勞動將被更深廣地整合入資本之中,而社會也更完全地由資本所形塑。」很顯然,「實際吸納」為「資本」的「實現」提供了更大的動力,因此,《帝國》特別指出:「若缺乏世界市場,實際吸納的過程仍然可以繼續運作,然而,若缺乏實際吸納的過程,則世界市場完全無法實現」。

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主要特徵

在《大綱》中,對「形式吸納」和「實際吸納」的完整表述是「Formal and Real Subsumption of Labour under Capital」,中文版的通行翻譯為「勞動對資本的形式上的從屬和實際上的從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49卷和中文第二版32卷中的相關論述)。馬克思在這兒區分了勞動對資本從屬的兩種形式:以絕對剩餘價值生產為基礎的形式,叫作勞動對資本的形式上的從屬;以相對剩餘價值生產為基礎的形式,叫作勞動對資本的實際上的從屬。勞動在形式上從屬於資本,就是勞動過程被置於資本的控制、監督之下,「勞動過程,從而勞動和工人本身,在所有這些方面都受到資本的監督和支配。我把這稱作勞動過程在形式上從屬於資本。」(《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二版32卷,頁104)

在這一過程中,資本沒有改變生產過程的任何技術手段,資本家主要通過延長工作日來榨取剩餘價值。但是勞動對資本的形式從屬以及與此相應的絕對剩餘價值的生產,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發展設置了狹隘的界限:工作日的延長必然會遇到純生理的界限,而工人階級的鬥爭也極大阻礙了絕對剩餘價值的生產。資本家為了獲取超額剩餘價值,只有力圖通過發展生產力,即提高勞動生產率來克服這些障礙。馬克思指出:「資本只有在自己的發展過程中才不僅在形式上使勞動過程從屬於自己,而且改變了這個過程,賦予生產方式本身以新的形式,從而第一次創造出它所特有的生產方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二版32卷,頁103)

由此可見,「勞動對資本的實際上的從屬」(即「實際吸納」)構成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主要特徵:「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一經產生,勞動對資本的實際上的從屬就發生了……隨著勞動對資本實際上的從屬,在生產方式本身中,在勞動生產率上,在資本家和工人的關係上,都發生了完全的(不斷繼續和重複的)革命」。(《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49卷,頁95)資本之所以能夠完成從「形式吸納」到「實際吸納」的轉變,關鍵在於「大機器生產」的介入。馬克思清醒地認識到大機器生產對工人階級狀況帶來的雙重效果:一方面,由於勞動的「濃縮」,工人在一定時間內實際消耗的勞動量增加了,腦力消耗和體力消耗都增加了。勞動強度的提高達到一定的轉捩點時,就會排斥工作日長度的增長。於是就有必要限制正常工作日;另一方面,工作日的縮短也為工人創造了自由時間。因此,工作日的縮短「對於改善英國工人階級的體力、道德和智力的狀況,產生了非常有利的影響」。

但「大機器生產」帶來工人生活的改善,「這一點絲毫也沒有改變相對剩餘價值的性質和規律,即生產力提高的結果是工作日中一個越來越大的部分為資本所佔有。因此,想通過統計材料證明工人的物質狀況由於勞動生產力的發展在某個地方或某些方面得到了改善,以此反駁這個規律,這是荒唐的。」而且馬克思更進一步指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大機器生產」造成了對人的身體和精神的全面「浪費」和「損害」:「資本主義生產比其他任何一種生產方式都更加浪費人和活勞動,它不僅浪費人的血和肉,而且浪費人的智慧和神經。實際上,只有通過最大地損害個人的發展,才能在作為人類社會主義結構的序幕的歷史時期,取得一般人的發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二版32卷,頁405)在這樣嚴酷的剝削狀況下,從外在到內在,「無產階級」確實變得「一無所有」。

從「一無所有」中轉化「政治意識」

問題在於,「無產階級」並非簡單地等同於「一無所有」,而是需要從「一無所有」的狀態中轉化出嶄新的「政治意識」。倘若沒有新「政治意識」的產生,齊澤克描述的「共有」的三重危機完全可以在「資本主義框架」內得以解釋與解決:「生態問題」可以變成「可持續發展問題」,智慧財產權問題則演化成複雜的「法律權益問題」,基因工程問題則轉變成「科學與人類倫理問題」……正如他自己在那篇書評中早就指出的:「『忠於民主共識』實際上意味著接受當前自由—議會制度下形成的共識,它排除了對這種自由—民主秩序是如何內在於它公開詛咒的環境的原因進行任何認真的反思,當然,也排除了任何對不同的社會政治秩序的想像。簡言之,它意味著:你可以隨便說和寫──條件是你的所說和所做不會實質性地質疑和影響到主導性的政治共識。因此,看起來可以無所顧忌,甚至似乎任何話題都可以被『收編』為批評性的話題:你可以預言全球性的生態災難,可以痛斥對人權的侵犯、性別歧視、對同性戀的迫害、對女性主義的攻擊,你也可以談近在周圍社區遠到異國他鄉的暴力問題,甚至也可以談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以及富人和窮人間日益擴大的貧富差距,或者數位化對我們的日常生活造成的巨大影響……在今天的學術界,接納來自國際、國家或公司的基金,以進行如何反對因種族、宗教或性別造成的暴力問題的研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容易。問題是,所有這些都要在一個背景下進行,那就是:「禁止思想」。

「禁止思想」意味著你盡可以批判資本主義「自由民主共識」的後果,卻絲毫不能質疑「自由民主共識」的前提。倘若要從根本上突破「自由民主共識」的限制,那麼在「共有」前三重危機之外,還應該激發出「第四重危機」,齊澤克稱之為「被包容者(ineluded)與被排斥者(exeluded)之間的隔離」。如前所述,「共有」的前三重危機引發的是作為「主體」的「人類」與其對應的社會共用「實體」之間的衝突,而第四重危機則直接面對人類「主體」與「主體」之間的矛盾:一小部分人的生存、享樂和幸福建立在剝奪絕大多數人基本生存權利與生活尊嚴的基礎上。誠如齊澤克所言:「前三種對抗涉及到人類的生存問題(經濟的、人類學的甚至是物理上的);只有第四種對抗才最終涉及到正義問題」,必須以「主體」與「主體」之間的「對抗」為出發點,才能使得人們對生態危機、技術異化和知識財產的私有化的反抗,成為人類爭取自身生存條件和自我解放的偉大鬥爭。

將被剝奪、被排斥者轉化為反抗的力量

應該說,齊澤克將所有被資本主義剝奪的人們轉化為鬥爭著的「無產階級」,這一構想深受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一文論述策略的影響。在這篇文章中,馬克思討論了「德國無產階級」如何才能在「結構」與「位置」上發揮「德國市民階級」的作用,從而迎來「德國革命」的到來和「德國解放」的「實際可能性」,所有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形成一個被戴上徹底的鎖鏈的階級,一個並非市民社會階級的市民社會階級,形成一個表明一切等級解體的等級,形成一個由於自己遭受普遍苦難而具有普遍性質的領域,這個領域不要求享有任何特殊的權利,因為威脅著這個領域的不是特殊的不公正,而是一般的不公正,它不能再求助於歷史的權利,而只能求助於人的權利,它不是同德國國家制度的後果處於片面的對立,而是同這種制度的前提處於全面的對立,最後,在於形成一個若不從其他一切社會領域解放出來從而解放其他一切社會領域就不能解放自己的領域,總之,形成這樣一個領域,它表明人的完全喪失,並因而只有通過人的完全回復才能回復自己本身。社會解體的這個結果,就是無產階級這個特殊等級」。

就「形成一個由於自己遭受普遍苦難而具有普遍性質的領域」而言,就遭受的「不是特殊的不公正,而是一般的不公正」而言,就「不能再求助於歷史的權利,而只能求助於人的權利」而言,就不是同這個「制度的後果處於片面的對立,而是同這種制度的前提處於全面的對立」而言,當代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被剝奪者」和「被排斥者」確實具有馬克思所描述的「並非市民社會階級的市民社會階級」的特徵,也即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這些「被剝奪者」和「被排斥者」可以成為「並非無產階級的無產階級」,他們同樣肩負起「形成一個若不從其他一切社會領域解放出來從而解放其他一切社會領域就不能解放自己的領域」重大使命,就像齊澤克所希望得那樣:「正是對共有物(commons)的關心見證了共產主義概念的復活:它使我們把對共有物的不斷圈佔,視為對那些自身的本質被排斥者的無產階級化過程。」

然而,在馬克思的論述中,取代德國「市民社會階級」並相應地肩負其歷史使命的德國「無產階級」,其本身具有一個「實體化」的過程:「德國無產階級只是通過興起的工業運動才開始形成;因為組成無產階級的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製造的貧民,不是在社會的重擔下機械地壓出來的而是由於社會的急劇解體、特別是由於中間等級的解體而產生的群眾。」

但當代資本主義所剝奪和排斥的物件,卻可能由於這種剝奪和排斥的普遍化,使之成為某種「空心化」的存在。倘若齊澤克曾經正確地指出「今天經濟分析的迫切任務仍然在於再次重複馬克思關於政治經濟學的批判」,並且批評《帝國》最終沒有抵禦住「作為『後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的『諸眾』(multitude)這一誘惑」,那麼,他在構想將所有被剝奪、被排斥的人們都轉化為反抗的無產階級時,是否也沒有抵禦住把無產階級「諸眾化」的誘惑呢?(本文作者任教於上海華東師範大學)

(圖說)德國柏林的馬克思及恩格斯紀念碑前,兩位女性坐在長椅上休息,圖攝於2007年3月13日。(圖文/路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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