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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呻吟 從災區看中國基層政權的運作

立報/本報訊 2013.12.15 00:00
大地呻吟:中國基層政權運作現狀的觀察與思考

作者:野夫

出版社:南方家園

ISBN:9789868953840

【本報訊】2007年春天,野夫受邀到汶川考察當地的城鄉統籌問題,在走訪鄉村之際,突然地動山搖,正逢512四川大地震。汶川距所有極重災區距離只有幾10公里,也遭遇極為慘重的災情,野夫親眼目睹無數雙淚眼在廢墟殘骸中尋找失散的親人。每天詳細記錄災況和基層政權的救災措施與賑災手段,每天也為那些命運而痛苦萬分。

中共的基層政權已經很久沒有面臨如此巨大的危機,此刻基層政權的反應,剛好給予作者適切的切入點,更全面觀察國家機器的運作和能量。從常態運作到危機應對,當基層政權的權力面對廣大地方的鄉野民情,仍有許多個中分寸的拿捏巧妙;當中也順勢概述中國基礎政權制度,包括制度分層和法規,而許多災後故事也讓整本報導式的散文更添地方人味。

內文試讀

關於這場命名為「汶川大地震」的全方位報導,由於事發突然,新聞界用前所未有的勇敢和透明,已經做了基本詳盡的紀錄。許多此前尚不為人知的小鎮和地名,今天已為世界周知並刻進歷史。因此我已無需在此複述那些慘絕人寰的場景和故事,即使我的親歷還有媒體未能詳查的內容,就可以想像的悲傷和絕望而言,那也和其他已經呈現的事件大同小異。因此我在這裡,只想就我跟蹤調查的紋江區抗震救災為觀察原型,來具體解剖和闡釋中國基層政權的危機應對和運作狀況,用以探討社會學意義上的各種「地震次生災害」的預防。

紋江區是一個才恢復十年的縣級建制,與德陽和綿陽的幾個嚴重災區接壤,相去汶川直線只有八十多公里,距離北川和什邡地界更近,開車大約一個小時。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地理環境,讀者可以想像其所處的災難位置。但是奇怪的是,地震死神在沿著龍門山斷裂帶揮灑它的潑墨大筆之時,確實在紋江區出現了一片奇跡般的飛白。於是,這個本來只有24萬人的地方,為此傷亡的只有317人。但是畢竟位於震帶要衝,還是倒塌房屋十幾萬間,損毀二十幾萬間,直接經濟損失也達116億元。

這樣的人財損傷,與動輒死亡數千的鄰近地區相比,自然不被媒體大眾和上級特別關注。因此在整個災情的新聞報導中,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小城,依舊還是不為人知。然而死者長已矣,在掩埋完大野屍骸之後,真正需要持續救助和面對的,卻是這些陡然之間失去平生財產的災民。而對於這些重新洗白的倖存者,已無重災區和輕災區的區別,所有失去房屋家產的人們,都一樣要悲慘地瞻望他們暫時還看不清的未來。他們的困難、恐慌與煎熬,和所有難民如出一轍,每個人的表情都充滿了焦慮和迷茫。

一個不被救援大軍格外關注的縣區,各種自建的破爛窩棚之中棲居著同樣絕望的老人孩子,他們每天看著大隊大隊的救災物資車輛呼嘯而過,卻看不見一輛停駐門前;這一特定背景的設置,使這個行政區域的人們天然具備了一種悲欣交集的心態。

一方面他們感到萬幸,沒有像鄰縣那樣埋進廢墟;另一方面,似乎又不免失落──他們的苦難沒有得到外界足夠的重視。隔著綿遠河的鄰村已經住進了軍用帳篷,領到了不少飲食物資,而他們期許已久的「國家賠償」,最初卻只兌現了幾瓶礦泉水和幾斤米。他們像被地震拋到了一個被人遺忘的孤島之上,活著,但是滿腹幽怨。最初的悲傷,有可能在驚魂甫定之後,迅速轉化為悲憤。

但是應該憤誰呢?很顯然,這場災難確實不是政府搞開發放炮引起的。農夫老張磨好鐮刀卻懶得去收割,他固執地拉著巡視災情的書記老吳質問──你們共產黨天天說為人民服務,發生這麼大的事,你咋個也不打個招呼?那你們哪個負責賠我的房子嘛?

只能苦笑的吳書記也有困惑,他很清楚,集他所能支配的地方財力,賠償根本無從談起。況且縱觀全世界,有為天災向人民完全「賠償」和徹底買單的政府嗎?政府的職能是組織救助,在巨型天災面前,幾乎沒有一個國家的政府,可以扮演無所不包的萬能救世主。這是一件沒有祖宗成法可依、也沒有現存立法可查的事。對於中央政府究竟要怎樣來解決整個災區災民的民生問題,暫時還只能觀望每天正陸續出臺的各項賑災政策。但是組織大家生產自救,卻是他眼前必須迅速因應的問題。

儘管地震以來,作為守土有責的「封區小吏」,他和區長老許已經迅急調查清楚轄地內的災情並層層上報了;但由於同屬一個市的鄰縣綿竹和什邡,還在各種鏡頭下大規模搶救廢墟中的孩子,因此上級要求他們穩定自救同時,只能暫時先撥一筆救災款和物資。安撫逝者家屬,搶救傷殘人員,調集飲料食品,救助重災群眾,這是官員的常識,一切都可謂井井有條。但是他們每天無論駐紮在臨時搭建的避震棚裡,還是奔波於檢查鄉鎮的坎坷路上,內心依舊惴惴不安。

因為在基層工作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們,人的最大本能無非是生命和財產;當生命危機渡過之後,對財產的訴求就會接踵而來。看著沿路百姓的老宅廢墟和披掛拼湊的臨時窩棚,心底浮出的悲憫又豈亞於電視機前的揮淚觀眾。慈善捐贈只是杯水車薪,重建發展才真正任重路遙。大家篳路藍縷好不容易初見端倪的所謂新農村,揮手之間,又將許多人打回了起點。這樣的遭遇,任誰都可能心急火燎。如何為百姓撫平創傷,如何讓災民理解政策,如何恢復社會秩序,在穩定下抗震救災,這才是他們作為一個地方官要深思熟慮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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