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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讀者悅讀電影:從電影看漢娜‧鄂蘭「邪惡的平庸性」

立報/本報訊 2013.10.28 00:00
■秦續蓉

隨著《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一書上市與電影《漢娜鄂蘭:真理無懼》(Hannah Arendt)上映,對漢娜.鄂蘭不熟悉的觀者如我,為了大致能了解邪惡的平庸性的構想,除了上述兩者,也將電影《為愛朗讀》(The Reader)參照來看。鄂蘭廣博的哲學思辨不是短時間能全盤通透,本文只點出一些我覺得在理解其思想上重要但《漢》片省略的部分,也分享對《為》片的一些想法。

(上圖)《漢娜鄂蘭:真理無懼》(圖片來源/佳映娛樂)

良心的運作

《漢》片交代鄂蘭從參與審判到替《紐約客》撰稿完成的過程,後半部凸顯她因批評猶太領袖而屢遭攻訐。我們從鄂蘭一角口中得知,艾希曼是個絕對服從命令的平凡人物,並非工於心計的大魔頭,電影在形塑鄂蘭從發現、構思到概念塑成都是很好的安排,但是礙於篇幅長度的概念式提要,也可能讓觀眾疑惑:為何僅以平庸與停止思考就能解釋如此泯滅人性的屠殺結果?

《漢》片的美中不足之處,在於電影仍無法彌補鄂蘭於書中以足夠筆墨在試圖理解艾希曼時,從梳理其家庭背景、知識水準、求職生涯(便於探究他的性格生成),到無可避免合併德國納粹的整體作為、思想來呈現的心理側寫。

透過審判影片的穿插,當艾希曼被反覆詰問時,他的荒謬服從邏輯「我只是聽命行事」一覽無遺,但僅僅解釋到此。這裡其實有進一步闡明的必要,因為艾希曼那聽起來似乎是託詞的辯解不完全是謊言,且直搗其良心問題。

首先,希特勒的命令在德國納粹時期如同具有法律效用,這也是艾希曼一開始就否決檢察官指控的原因,一方面是他沒有「親手」殺人,二方面他的作為都不「違法」。而荒謬之處在於,鐵律般的命令對艾希曼來說,效用期限也等同於希特勒的生命,他死後則無須遵守。

這當中有沒有牽涉到良心?有,但艾希曼的良心是有選擇性的,此良心追隨「成功的上等社會」如希特勒(註1)、猶太復國主義中的「理想主義者」如卡斯特納(Rudolf Kastner)。從小平凡的艾希曼,加入納粹的理由是懷抱著事業蒸蒸日上的想法。在他的家族、朋友中不乏猶太人,那些他敬佩的猶太領袖之中,又特別認同像卡斯特納博士的做法──如果猶太人逃不過滅絕的宿命,辦法就是以不成比例的犧牲「援救」少數人(諸如猶太領袖、猶太復國主義青年等才智較優秀者),這也是部分納粹官員與猶太領袖的共識。

一方持著類似優生學的理想,另一方則秉持「理想主義」抵抗情感的掙扎,為自己的民族命脈做出艱難抉擇(換來幾十萬人遭屠殺),懷著相同的目標,艾希曼與猶太領袖一起共謀猶太人的未來,他是自覺有良心的。換句話說,他完全知道自己正在斷送猶太人的性命(註2),心之所向卻使他的良心停擺。因此一個不假思索的命令承載者,也能超乎常理犯下邪惡罪行。

儘管欠缺對艾希曼的描繪,電影還是盡可能呈現鄂蘭慧黠和善於觀察的一面,在出席審判的這段時間裡,她已構思出大致方向。例如在審判中,檢方刻意安排猶太證人的聲淚控訴,她很快發現這是檢察總長霍斯納(Gideon Hausner)主導下的一場秀,事實也證明法庭只採納與艾希曼直接有關的證詞(大部分淪為霍斯納為年輕猶太人準備的「教材」)。還有,鄂蘭與好友布魯門菲爾德(Kurt Blumenfeld)將艾希曼在法庭上的陳腔濫調(註3)作為茶餘飯後的笑料,當話題轉到《浮士德》中的梅菲斯特時,她即正色表示兩者不能相提並論,足見其清晰的思維。

影片也刻畫鄂蘭堅毅的一面。面對罔顧猶太民族的悲慘境遇、將猶太領袖按上納粹共犯罪名的指控,她的一句「理解並不等於原諒」成為最有力的辯駁,也為她堅強、勇敢與成熟的特質下了最好的註解。

為愛朗讀

《為愛朗讀》比起《漢》片更適合與書對照來看。女主角漢娜.施密茲似乎擁有類似艾希曼的特質:知識水準低、在參與屠殺猶太人的職責底下從未有過內心掙扎。男主角麥可則協助、迫使我們從另一個角度觀看,甚至徹底感受到評價的困難,或者與他一樣在矛盾、憎恨、同情、嫌惡中試著理解平庸之惡。這也正是鄂蘭試圖理解艾希曼的艱難之處,需要超越主觀的愛憎與理解的勇氣。

劇情上幾個設計很有意思。對麥可來說,他為漢娜.施密茲朗讀文學著作的那個夏天,是他青春年少最美好的回憶;多年後他在審判中得知,她在集中營會挑選一些年輕瘦弱的女性每晚為她朗讀,再把她們送走(為了維持集中營的人數,每段時間必會消滅一些猶太人)。

一個有能力付出愛的人,竟能夠如此盡職協助屠殺猶太人的工作。對麥可來說,為她朗讀這最私密、富於情感的記憶在公審之下竟流於最平常的欺騙。然而,儘管痛苦萬分,他仍試圖去理解,理解法庭上漢娜荒謬的回答與她的行為。

「不然還能怎麼樣?」停止思考的邪惡,如艾希曼、如猶太領袖將同胞送上黃泉路,如漢娜.施密茲堅持守住教堂的門,任由猶太人在火海中死去。若非學術研究、哲學思辨或任一目的,他們值得被理解嗎?或這只是伸張正義過程中必要的環節?《為愛朗讀》給予我們另一個從理解到寬容/恕的可能性。

麥可很在意漢娜.施密茲究竟是否遭受良心譴責、心存愧疚,最後一次見面時她說:「我怎麼想並不重要,人死不能復生。」這個回答似乎讓麥可失望。本片導演史蒂芬戴德利(Stephen Daldry)在另一部《時時刻刻》(The Hours)有著類似的處理。

《時》片裡,蘿拉在逃離婚姻生活與死亡中抉擇,最後選擇拋家棄子,她的兒子理查或多或少受其影響,成年後以自殺結束生命。蘿拉說:「如果能說後悔就好了,那會比較好過,但這代表什麼?在你別無選擇的時候,後悔又代表什麼?重點是你能承受多少,就是這樣,沒有人會原諒我。絕路一條,我選擇活著(註4)。」蘿拉的絕路是留在婚姻生活裡,漢娜.施密茲的絕路是被揭穿文盲的恐懼,彷彿那會毀掉她的自尊,這對努力過活的她來說是絕不能發生的事。兩部片的編劇同是大衛海爾(David Hare),他為這些難以被理解和原諒的「加害人」發聲,而無論是結局裡他人對蘿拉的接納、集中營生還者對漢娜.施密茲的放下與寬容,都是難得的安排。

人性本就複雜難解,我們從《漢》片一窺鄂蘭邪惡的平庸(The Banality of Evil),從《為》片得以接觸一個生動的例子。對我來說,電影最動人的地方還是這些角色人物在面對艱難時,願意思考、理解,他們的勇氣、寬容與漢娜.鄂蘭的勇敢堅毅,都是同等高貴。

註1:《平》書中,鄂蘭引用艾希曼的自述來佐證對他的看法:「希特勒的所做所為都是錯誤的,但有一點卻不容質疑:他確實從下士一路爬升到元首之位,引領8千萬人……,他的成功證明,我應該要追隨這個人。」

註2:艾希曼實際負責驅逐與運輸猶太人的工作,直到最後「最終解決方案」為屠殺,他依然堅守崗位。此外,他的職權範圍是除了東歐的全歐洲,鄂蘭於書中表明,檢方起訴他在東歐的罪刑有硬扣帽子之嫌。

註3:《平》書中,鄂蘭認為艾希曼知識水準低,彷彿除了官話無法換用詞彙,而不擅思考、缺乏獨立思考能力,也是他輕易聽命於事的原因之一。

註4:最後兩句原文為「It was death. I chose life.」也有人翻譯作「面對死亡,我選擇生命。」

《為愛朗讀》(圖片來源/甲上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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