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頂端
|||
熱門: 黃子佼 徐巧芯 地震

普通讀者悅讀電影:壞教慾阿莫多瓦的黑色電影

立報/本報訊 2013.09.02 00:00
■秦續蓉

佩卓.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這位總是在國際影展上備受注目的西班牙籍導演拍片鮮少失準,然而《壞教慾》(Bad Education)卻讓我感到彆扭。由於《壞》片的故事背景設定與阿莫多瓦在教會成長的背景雷同,當年被記者問及影片是否具有半自傳性質,他回了「這是一部黑色電影」作為答案,記者們不再追問。這個答案不太令人滿意,因為不是《壞》片才初現黑色電影的痕跡。

即使如此,卻也讓人重新思考黑色電影(film noir),從它至今仍搖擺在類型/風格之間到跨類別、時代的特性,或許能解釋一部分我對《壞教慾》的印象,也能更加窺見這個微妙的類別。

特性非類型

詹姆斯.納雷摩爾(James Naremore)總結戴夫.凱爾(Dave Kehr)的評論(註1),表示黑色電影兼具德國表現主義的視覺手法,和低俗小說的聳動情節特性,並且更偏向人物心理層面。透過簡略定義,我們發現普遍認知的黑色電影,通常描繪處於法律、道德灰色地帶的邊緣人,且戲劇化、稜角分明、切割線條的表現主義特色,能與內心被過往羈絆,對未來又欠缺安全感的心理特徵相得益彰。

納雷摩爾認為,即使黑色電影與藝術文學的淵源其來有自,相似不等於承襲。他質疑「film noir」一詞為法文,與其說是承自德國視覺風格、美國犯罪電影及冷硬派小說源頭,它比較傾向於一種再發現。法國影評家感到從他們本土延燒到美國犯罪電影中的「黑色」概念,與當時法國人民陣線(Popular Front)的景況更為雷同──處在都市犯罪環境下的人感到宿命的糾纏,並生活在壓力之下。

因此黑色電影本質上更靠近現代主義和自然主義,且主題元素如偵探、蛇蠍美人(femme fatale)、黑夜、濃霧、雨的經常缺席,總是與宏觀式觀點、資產階級相悖,偏向個人心理層面和具批判性等等特性,使其較之類型,更像是一種內在的風格。

納雷摩爾對黑色電影的重新定位,點出了它不被類型限制的特性和風格基調,至於能發揮到什麼地步,就要看電影創作者能帶它走多遠。

黑vs.白

《壞教慾》除了視覺效果外,氣氛、命題及主題元素,都與黑色電影特徵相符。片中主角角色:初戀愛侶安立奎和伊納修、假冒哥哥伊納修的胡安、性侵害少年伊納修的馬諾羅神父,都極易被置於黑色電影文本中理解,宿命、墮落與權力支配的命題將凌駕那些黑色電影內在的批判個性。

電影中,除了安立奎一角,其他角色過於黑白二分──其他人與伊納修。年少的伊納修為保護初戀情人,做出早熟的犧牲,以肉體作為交換條件。年輕的他早早明白何謂失去人生的信仰,指的並非是馬諾羅的忌妒與占有慾,也不是《探訪》(劇中劇)中在河畔的自白「從此我的世界一分為二」,此句只是暗示初次被馬諾羅玷污,不過是如純真一旦被社會習氣沾染的沮喪。伊納修的崩毀在於無論用何種方式都無效,馬諾羅失信於他,執意攆走安立奎,此舉使得先前在聖器室裡暗示性交易的一幕微妙變質了。犧牲原就帶有宗教感,伊納修的請求從清純的愛的守護,變成卑微無謂的交易。

權力、信仰與謊言是所有角色的命題,可即使伊納修捲入權力支配的宿命中,且具有蛇蠍美人的形象──《探訪》中的莎哈拉是胡安極力爭取的角色,也是安立奎魂牽夢縈初戀情人的化身,現實生活則是胡安與馬諾羅欲除之而後快的「女人」──,他仍極力(就像年少時)將安立奎屏除在所有邪惡之外。此一特點,讓伊納修縱然使盡恐嚇、勒索手段,且與蛇蠍美人的外貌相去甚遠,成為粗俗且迷戀整型的變性人,仍不能算是遊走灰色地帶的人物,他/她(莎哈拉)都是《壞》片裡最清純脆弱的角色。

反觀馬諾羅神父,比起伊納修筆下《探訪》的馬諾羅,現實中更為猥瑣與純粹肉慾。他與荷西神父呈現教會中的權力攀附現象,暗藏迎合、遮掩、謊言種種伎倆,是教會腐敗的根源。

黑色電影中常見封閉的空間,城市或者住屋的門窗緊閉;對伊納修與安立奎來說,西班牙小鎮與大城市與世隔絕,教會更為封閉,城市裡夜晚的藏污納垢到了《壞》片,變成陽光底下沒有新鮮事,尋常到令人格外驚悚。這是一個由馬諾羅神父帶領下所建構的微型社會,極具恐怖氛圍,且從胡安出現後滲透到小鎮之外。

極具野心的胡安,是唯一將性交易視為純粹手段的角色,既無慾望也無道德矛盾。比之軀體崩壞的伊納修(死前仍是「未完成」的女人)和他不變的純情,在男/女人裝扮間成功且自信遊走的胡安,他的無羞恥感和惺惺作態的純真,使他徹底成為伊納修的反面。如果馬諾羅是墮落的代表,胡安則是邪惡的化身,當受到威脅,「犯罪」這個黑色電影永遠的母題,因為這兩個角色,在本片看來輕而易舉。

《壞》片裡較難界定的是安立奎。拍攝《探訪》時選角,莎哈拉一角為紀念伊納修而特別慎重,然而胡安與伊納修形象相差甚遠,本可不錄用,為何最後卻演變為胡安與安立奎的心理角力?阿莫多瓦藉由「女人擁抱吞噬她的鱷魚」故事暗喻安立奎的心態:明知要死亡,仍然毫無顧忌擁抱它。這是安立奎測試自己的極限,也是試探胡安可以犧牲的程度。

矛盾與多元

安立奎最後選擇背叛自己的堅持,臣服對胡安肉體的慾望,哀莫大於心死,從此以消極的熱情創作不輟。此角帶領《壞》片,從腐壞的社會(教會)陰影下走出,進入複雜且灰色的個人內心世界。

綜觀《壞》片,黑白對比太明顯,且描繪教會種種權力、性的制衡,純真與敗壞對照太過強烈而顯輕蔑(註2)。阿莫多瓦到底要說什麼?他對教會的批判太淺,怨恨又太深了。

如果說《壞》片不那麼像黑色電影,黑色電影又該如何辨識?納雷摩爾有自己的看法。

他指出,黑色電影與現代主義的相似處在於,其名稱是批評家所建構的語彙,素材是多元化的,且同樣有著嚴肅文學與大眾文化的矛盾性。黑色電影一方面受意識流敘事的影響,朝向非線性敘事及多重視角邁進,不再有可靠的敘述者,另一方面又與低俗小說和B級片密不可分。

至於集以上特點的經典《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納雷摩爾卻認為那些才華洋溢的拼貼諧仿並未對觀眾要求太多,非線性敘事結構只是「偶發的」(contingent)──應指蒙太奇手法達到了驚奇、戲謔的效果,並無更深一層挑戰或批判。即使不同意他的看法,例如山繆傑克森(Samuel L. Jackson)飾演的朱爾斯至少應另當別論,我們還是能借用其觀點來看《壞》片和《悄》片。

《悄悄告訴她》(Talk to Her)中的非合意性交罪,是過分傾慕導致的妄想,並無暴力成分。儘管影片遊走於法律與道德邊界,阿莫多瓦真正欲呈現的,是罪愆化成救贖與再生的見證與實行者。體貼入微的班尼諾與細膩的馬可,更成為片裡極好的同性戀次文本。較之《壞》片有過多的個人情緒,《悄》片涉及了道德邊界且不乏晦暗的一面,不但在性別議題上來去自如,結構上戲劇文本指涉的作用,也能與《壞》片的後設敘事媲美。

當然,《壞教慾》是一部優秀的電影。它不脫阿莫多瓦敏感、深具情感的風格,也有許多細膩之處,泳池畔的一場戲就叫人難忘,懸疑、各懷鬼胎,封閉的內心又情慾流露。無論對《壞》片持何種看法,不可否認「黑色」到了他手上,每每都能成為奇異的景觀,給出不同的視野。

註1:參閱《黑色電影:歷史、批評與風格》,詹姆斯.納雷摩爾作。

註2:在河畔,伊納修為馬諾羅吟唱《月河》一曲時遭猥褻或猥褻未遂的情節,可與《發條橘子》中主角施暴前哼著《在雨中歌唱》對照。對經典歌曲的扭曲引用,後者是純粹邪惡,前者不過是以視覺、聽覺展現罪惡與純真的對照。並無深究任何一邊的輕鬆,讓創作者顯得態度輕蔑。

《壞教慾》(圖片來源/甲上娛樂)

社群留言

台北旅遊新聞

台北旅遊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