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頂端
|||
熱門: 黃子佼 徐巧芯 地震

普通讀者悅讀電影:登堂入室 歐容鏡頭下感傷的宿命

立報/本報訊 2013.08.19 00:00
■秦續蓉

閱讀文學需要什麼條件?不排斥文學的人會問。寫作者需要注意什麼?一個有相當的文學閱讀經驗的人會問,他還思考書寫動機、方向,在未來,也會考慮到讀者感受。法國導演佛杭蘇瓦.歐容(Francois Ozon)在他2012年的鉅作《登堂入室》裡,不乏以上叩問。不僅僅滿足於給予答案,他將讀者─作者置於文學和真實人生的局當中,使其互相滲透、產生衝突。歐容嘗試做出人生與文學的實驗,兩者在深度、厚度及可開發潛力上的對照,則無疑是變相對文學的讚美。

更進一步說,在這個宛如是對文學迷做的研究中,一個熱愛文學大於生活的法文老師,無所不用其極地將他的學生的天賦推至極限,讓文學滲入現實人生,彷彿是極具挑戰和危險性與撒旦的交易。當劇中角色開始意識到,他們將文學重量拔高至與生活相當的做法將為各自人生帶來毀滅,歐容用手輕輕一揮,此時文學已證實了它的魔力和能耐,而劇中那股鬱積的熱情和癡迷導致的虛空,則應證了文學和人生是同樣的荒謬、破碎。

寫實主義的展演

在以文學媲美生活這方面,歐容顯然做得非常成功,為角色的人生帶來的失敗和搗毀有足夠的根基。誰會想拒絕撒旦那顆甜美的蘋果?他能讓觀眾不可自拔地栽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歐美文學裡。寫實、現代主義的文風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能為劇中少年窺視拉法一家提供一個合理的解釋。

克勞迪賈西亞交出的第1篇法語作業,還未真正打入拉法一家,然而他已經完成此種風格的基調。文章中第一人稱「我」,拋了數學題目給拉法後,便在他家兜了一圈,恰好碰到拉法的母親艾斯戴,他們稍微寒暄一陣,回房時,拉法還在苦思那道題目。

在法文老師吉爾曼提供克勞迪更多關於其他寫作的知識前,這篇文章中的「我」與艾斯戴的對話,和人物描摹均十分寫實。幾處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包括:這個中產階級女人身上的香味,她正在翻閱一本家居書,躺著的那張沙發「沙發布與她的膚色相映成趣」!

即便克勞迪在現實生活中的確傾慕於艾斯戴,這些元素的陳列卻使得文中透出嘲諷意味;沙發布尤其是神來一筆,對中產階級的諷刺彷彿在水面上換氣。不僅在筆觸上,諷刺感也延伸到了文章的結構上,甚至讓人感覺到那股洋洋得意。結尾收在「我」再次感到拉法的數學很差勁,換言之,往後「我」勢必得加把勁幫他了,這簡直是對窺視拉法一家的意猶未盡。

電影裡呈現的筆法更自然,銜接上毫無漏洞,文筆平實沒有多用修飾語,讓人用聽得便能清楚明瞭,也又留有大半空間讓讀者想像、導演發揮;這些特點,方便歐容在拍攝所有克勞迪的作業時,都使用念誦的方式。

當吉爾曼念出這篇作業時,吉爾曼的太太也在旁,畫面更是呈現「一個中產階級女人坐在沙發上」,珍娜正專心地聆聽,完全被先生口中的一個中產階級女人的故事所吸引;此種後設的運用、疏離的提醒,做得非常漂亮。克莉絲汀史考特湯瑪斯(Kristin Scott Thomas)飾演的珍娜,是名擁有豐富知識、藝術品味的女人,和艾斯戴一樣為生活所困,對於生活的選擇則背道而馳。

讀者與作者

回到文學思潮上,吉爾曼顯然想要調教克勞迪,想改掉他文章上明顯諷刺的「毛病」。吉爾曼認為他那有天賦的學生應該要向大師看齊。首先,以文章的風格來說,他應該學習福婁拜,極盡客觀但不輕易批判;其二,他應該要問:我為誰而寫?假想讀者是誰?這點出了貫穿全劇的主題──作者與讀者之間互相影響、難分難解的關係。

克勞迪於是將某次作業增添了修改版。作者將拉法爸爸可笑的舉動、服裝和令人發噱的言論簡短帶過。他們一直在看球賽,艾斯戴卻在讀那本居家雜誌,花了好幾分鐘聚精會神思考家中的擺設;她無法加入兒子看NBA的興致,甚至把父子支持的球隊也弄錯了,一切顯得那麼徒勞而功!與原版比較,文章已不特別著重在「我」發覺拉法爸爸才是家中主宰者,而對艾斯戴多加著墨,「可她不會再有機會擁有那樣的屋子了」這個藏在敘述中短短的一筆,立即達到效果:在這個家裡,她的想法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福婁拜被譽為寫實主義名家,卻痛恨絕對寫實,克勞迪在極盡平實、客觀的文字背後,隱隱流露對艾斯戴的同情,讓人想起福婁拜對筆下包法利夫人的看法。

歐容的確給我們上了一堂很棒的文學思潮課,隨著吉爾曼更進一步要求克勞迪製造衝突(角色內心衝突),電影也進入了後設電影的階段,這時,作者與讀者之間相互影響的命題便逐漸清晰。觀眾知道,克勞迪只有,也只能有吉爾曼一個讀者,且他與這名讀者有上下的權力關係;在文學領域上,吉爾曼支配他,在文學啟發上,他更像一位父親,一位嚮往成為作家卻抑鬱不得志的父親,將期望全放在有才華的兒子身上。

對一個寫作者來說,實在很難不受影響。克勞迪有一陣子放棄他對艾斯戴的描寫,將重心轉移到拉法父子,試圖營造衝突。他隨著自己唯一的讀者的建議,加重拉法在文章中的分量。吉爾曼的影響力越大,克勞迪內心的衝突越深,因為要接近艾斯戴和描寫她的欲望,總是和老師的期望背道而馳。歐容在一場重頭戲中,將吉爾曼與克勞迪筆下的「我」、艾斯戴置放在同一個空間,飾演克勞迪的恩斯特‧烏莫埃(Ernst Umhauer)一邊享受擄獲芳心的滿足,一邊痛苦回應吉爾曼的質疑,他說:「你真的想要我客觀看待她嗎?我已經試過,但這麼做會讓她離開這個家的。」

感傷的宿命

這句話有雙重的意義。克勞迪已經給足了艾斯戴出走的理由,後面將拉法賜死的情節,可能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然而,這卻不是他筆下故事最好的結局,不知道當時說得口沫橫飛、力勸他的吉爾曼,是否內心還隱隱打著別的主意──就文學的藝術性、完整性來說,作者該考慮到的是角色本身的性格導致其命運。因為,即使福婁拜再同情艾瑪,仍無法改寫包法利夫人的結局,克勞迪再不捨艾斯戴,她都不會突然醒悟,這個中產階級女人將因為性格使然,永遠待在那幢屋子裡(或許只是換個地點)。

影片後半部虛實交融,現實與想像的界線愈趨模糊,「拉法之死」甚至點醒吉爾曼文學上的指點,會成為威脅到現實層面的可能性。吉爾曼對文學的癡迷遮蔽了他對實際人生的敏感度,不只現實極度易碎,人心也是,甚至罔顧克勞迪崩解的內心,只顧寫出「最好的結局」。

歐容呈現了極難形容與體會的文學本質上的支配力,它具有凌駕現實、動搖生活的威脅性。客觀來說,上述句子是錯誤的,但對文學迷來說,的確如此。

在歐容的這場實驗裡,無論是真實人生的演繹組(法文老師與學生),或是他們筆下的對照組(拉法一家),全都無可避免的,服膺文學的鐵律、人生的命運,結尾時既無驚喜也無轉折,他們都走向「感傷的宿命」。

最後,《登堂入室》依然有許多令影迷會心一笑的地方,它很容易令人想起伍迪艾倫,或者與本片有許多類似之處的《口白人生》。不同於伍迪艾倫的尖酸刻薄,歐容對角色抱持著較寬容的態度。例如,珍娜對藝術的鑑賞力並不如吉爾曼所想,像畫廊目錄般的淺薄,她好幾次猜對了克勞迪的心思,這似乎是導演對自負的吉爾曼的調侃。至於吉爾曼談論文學時的熱情洋溢,和偶爾流露出對生活的感慨;克勞迪對文學天賦的自信與現實生活的孤寂,美好愛戀的結局,擊垮了一顆年少的心。無論是電影或是劇中劇,歐容傳達的都是普世的情感。

影片現於府中15放映,至8月底為止,絕對是近幾年不容錯過的好片之一。《登堂入室》就像所有好的文學,能讓你大喜又大悲。

《登堂入室》(圖片來源/采昌國際多媒體)

社群留言

台北旅遊新聞

台北旅遊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