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蟑螂,誰不怕?認識的動物中,數牠最醜。模樣醜陋到發自內心的恨,瞧牠猥瑣非常地貼著磁磚走,兩道觸鬚彼此愛撫,在牠們遼闊的視界揮舞出新鮮的風,天高地廣,走一步是一步,應該也能走出地圖來。我躲伺角落,一條走廊就此有了斷層,膀胱積著尿,廁所咫尺可望不可及。曾在饒河夜市親眼見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男孩,正張嘴愉悅啃食一根熱狗,傑出的嘴型搭配顏色飽滿且油亮的番茄醬,風起商家的店招發抖,蟑螂鼓動翅膀如一隻初次遠征的雛鳥,不明白窠巢與航線的區別,墜「螂」於男孩的跑道──舌頭。這印象始終不忘,尤其遇到憩息的牠,誰知道牠會飛或不會呢?父親經過問清事情,使力揣著我正視壁上那骯髒的小點說:「這有什麼好驚的!」用拖鞋啪的擊碎了牠,肚破腸流,尾端排擠一枚白卵,「查甫仔驚這沒出拓。」他命令我拾起「分屍」:肚是肚、腳是腳、兩瓣薄可透光的褐翅膀,這些部分加總便是我的恐懼。每回見著蟑螂,我怕又不敢下手行兇,並且,我常常透過牠們的現身竟聯想起一個人類的形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