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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時節的中國夢─習近平的,老百姓的和各國的

美麗島電子報/林濁水 2013.01.02 00:00
今年過得怎樣?

2012年度代表字,中國有夢,微、等,日本是金,台灣是憂,新加坡是色,很驚人,但縱觀世局,恐怕韓國的「舉世皆濁」和英國牛津字典的「全面失控」(omnishambles)最為貼切。美國有財政懸崖逼近,影響所及,全球不安;東亞太平洋西岸領土爭議頻頻,激進民族主義對峙緊張空前;歐洲尚未脫離歐債風暴,西班牙的超高失業率,法國憲法會議剛推翻總統的富人稅政策,都帶來不確定前景;新興國家的經濟雖相對樂觀,但增長確定全面減緩,而產業轉型丶分配問題無不嚴峻,貪腐更是嚴重,醜聞不斷,民怨蠢蠢欲動。這一切都讓新歲將始,各地的節慶歡樂氣息大為低迷;而台灣,更是聚集在自由廣場等的抗爭和在各地政府跨年晚會互別苗頭。

1995日本「漢字能力鑑定協會」首創向社會徵集「世態漢字」表達當年心情。那一年阪神大地震,震字脫穎而出。此後漢字文化圈,包括華人世界,中國、台灣、新加坡丶香港、馬華丶韓國紛紛跟在日本人之後依樣葫蘆,藉以抒發年度情懷並「發揚漢字文化」。

今年日本的代表字金,日本人說因為今年倫敦奧運會上日本代表團獲得的獎牌數創歷史新高,又有諾貝爾醫學獎花落日本,兩樣榮耀都「係金耶」,但民主黨自選代表字「嚴」,恐怕更貼近日本人真實的心情:停滯了20年的經濟仍無起色,財政赤字驚人,更嚴峻的還有中日兩國在釣魚台不斷升高的對峙,事情演變到出動F16戰機的地步,嚴,不只適合民主黨,也適合上台的安倍內閣和整個日本的處境,於是「金」字出選實在是苦中做樂,自我安慰甚至自我解嘲。

韓國,“舉世皆濁”被大學教授們評選為2012年韓國年度四字成語。“舉世皆濁”出自中國戰國時期著名詩人屈原的《楚辭•漁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與?何故至於斯?’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舉世皆濁”在韓文中是說:“整個世界都是混濁的,無論地位高低,世上沒有一個正直的人。” 說舉世皆濁,天下皆醉,也許並不離譜,只是,只有我是醒的,這倒把韓國風格發揮得過頭了。

接著香港,有說是「撤」字,有說,「怎及個滾字來得撫平港人心靈吖?打工仔最滾的,是看到不少高薪低能的高官仲未滾蛋囉!」,真是不愉快的一年。馬華的「改」,把希望放在未來,可見對2012也不滿意。

至於台灣,過去幾年主辦單位曾把驅(馬區長)改成盼,幹改成亂,又出現讚,被認為專用來粉飾逢迎,今年選出的是「憂」,這倒算真是眾人心情了。「憂」字推薦人是中研院副院長陳建仁。推薦理由是:「無論是末日預言、國際形勢、歐債危機、貧富差距、薪資倒退、物價上揚、朝野族群對立、台灣競爭力落後等,在在令人憂。」,大家憂的還不只如此,經濟丶改革上藍綠都不被信任,兩岸政策馬過度依賴中國不被社會信任,但民進黨的卻甚至更不令人放心。TVBS民意調查,馬總統滿意度連4個月都 13%,不滿意度高達7成,但民進黨依台灣智庫公布民調,竟也有5成7的民眾不滿意,總統令人失望,民進黨也不被期待,真是憂啊。

中國呢,中新網12月20日公佈,由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商務印書館等單位主辦的「漢語盤點」2012國內年度漢字是“夢”。夢,緊接在習近平大力宣揚「中國夢」「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後被選出,的確很具有中國特色,但活動官網上的解說是:「國運來了,擋也檔不住。奧運夢、飛天夢、航母夢、諾貝爾夢,GDP趕英超法,一一兌現」,理由算很充分。

百多年來,中國人形形色色的中華民族復興的中國夢從沒間斷:「百日维新」、東亞第一個民主共和國、紅太陽、人民公社、輸出革命丶超英趕美、廿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丶中國特色社会主義、三個代表、科學發展觀.....真是洋洋灑灑,但無論如何,現在由習近平講來,夢得最有氣勢。因為中國歷經文革悲劇,革命元勳鄧小平訂下韜光養晦的大政方針,由技術官僚江澤民、朱鎔基丶胡丶溫謹慎奉行奉行了20年,國力大升,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如今大政交還太子黨,真像是可以從韜光養晦跨出去有所作為,一圓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了。血統根正苗紅的習進平談吐一掃20年來文縐縐的官僚調調,回到為窮人打天下的元勲慣常的簡潔、平民化、親切,卻反而中氣十足的口氣,夢字出口,呈現了技術官僚所沒有的魅力,在國家客觀條件支撐下,說起來,真令中國民族主義者滿心陶醉,於大可借用韓國人的年度代表成語說,「舉世皆濁,唯我獨醒」或英國人的代表字說「全面失控,唯我有夢」。

只是民族主義者選了夢;小老百姓對年度代表字,心中卻另有所屬。

《新周刊》徵選,選出了「微」字,中國夢,夢很大,大到世界格局;微,卻是比小還小,「不是這些大老爺們在舞台上說很多的狠話,而是每一個母親在早晨用微風吵醒睡眠說的,只有微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對比真激烈。推委會認為,「“微”指的是微博的“見微知著”、微公益的“積微成著”,是北京暴雨152位民工救人的“微言大義”、是上升乏力、集體焦慮的屌絲群體的“身微力薄”……。」“微”是小網民心聲,希望聚眾微以面對龐然權力。

至於中國投資人,2012由<中國理財市場>辦的年度漢字出爐——「等」字位列第一,此外,冷、悶、窘、亂、慘、溫、糾也都入候選。這表現的是股票族、菜籃族和民族主義者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有趣的是,早在2000一開始,各式各樣的中國夢已經由西方國家的一些著名學者,趨勢專家大大鼓吹,說中國已經創造了一條比西方國家更卓越的經濟成長乃至國際秩序原則丶文明發展大道,中國模式,儒家文明,天朝秩序,和平崛起,Chimerica一一被提出來大大歌頌,連台灣一些「自由主義大學者」都跟進,更不用說一些落後國家跟著認真向中國取經,學習取代「華盛頓共識」的「北京共識」了。

除了這些一面倒的中國崇拜者之外國際上2000前後,一個更普遍,也似乎更理性的中國夢是全力支持中國加入經濟全球化的陣營,這樣中國經濟可以迅速成長,自由民主也將在中國萌芽茁壯,而世局將更少緊張衝突;值得注意的是,2008,同時上台的台灣馬總統和歐巴馬也一起做著中國夢,歐巴馬不惜進行對中國的「叩頭外交」;而馬總統整個兒地把經濟和國防外交的寶全單邊押注在北京身上;到了2009居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日本,上台的民主黨政府不惜跟在早年的菲律賓之後和美國為軍事基地閙翻,大做脫美入亞丶建構東亞共同體的中國夢。

這時中國雖然沾沾自喜,甚至自己也在各國廣設孔子學校,並向落後國家推銷中國模式,但國家的領導人仍然低調,並不特別高唱中國夢,溫家寶2009說:「中國不贊成G2集團的說法,世界的事不能由一兩個國家說了算。」謙沖地回應國際間「G2」的奉承,大不如不久前席近平說的,太平洋夠大,足夠兩國自在遨遊的氣派。

如今歷經2008金融風暴2012全球景氣低迷兩度考驗,中國經濟成長狀況更加令人驚羡,既然如此國家領導人高唱中國夢自中氣十足,不必再過謙。只是在中國高唱中國夢時,美、日、台灣的中國夢卻都已破碎:台灣已為一切賴給中國的國策付出經濟不振代價;美國重返亞洲;日本由疏美轉向親美;太平洋西岸海上各國,南韓、日、菲丶越、印全和中國劍拔弩張,過去做中國夢的,無論列強丶「列弱」團結一致進行對中國新一輪的「冷戰圍堵」;台灣(甚至香港!)則社會的中國人認同快速降低,馬總統還因此付出代價, 根據2012年3月26~27日TVBS民調,59%認為馬總統傾中;57%民眾對馬總統在談判中能確保台灣利益沒信心。

至於那些聯手高唱北京共識,中國模式的國際學者,趨勢專家,也在2012薄熙來傳奇以及中國太子商成為全球最暴富的統治集團爆光和東亞局勢愈來愈凶險後突然啞言。

中國人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做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了,這值得為中國人高興;但中國人認真地做中國夢時,中國之外那麼多各式各樣的中國夢為什麼反而一舉全碎?這是2012突然冒出來的大哉問。看來歷史老爹並不急著回答我們,於是2012台灣的代表字,憂,怕將不幸地繼續貫穿2013未來整整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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