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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顏色

中時電子報/陳傳興 2012.12.18 00:00
作家、攝影家、藝評家、出版人與電影創作者,同時也是一位勇於面對公民運動做出反應的思想家陳傳興博士,日前接受法國在台協會代表法國文化部,頒發「法國藝術與文學勳位──軍官勳章」。該榮勳於1957年由法國文化部設立,表揚對象為文學界、藝術界之傑出人士,或對法國及全世界藝文付出重要貢獻者。本文即是陳博士以藍、紅、白三顏色作為其建構法國記憶主軸的贈勳現場講詞。──編者

離開法國多年後,最近才從教職退下,突然接到一個滿載法國歷史文化的榮譽勳章頒與,一場記憶邀約去參與象徵儀式。我不可能把勳章像小糕點般溶進咖啡或茶去召喚,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為什麼是法國?大寫或小寫,單數或複數,這困擾人的問題,一直沒當真去想,當初以為在知識學習的個人啟蒙階段完成後,法國作為想像概念,或私密生命體驗的疑惑謎題,會隨時間淡忘於日漸衰頹法語語感與能力,記憶所繫之勳章並不同意。

何謂法國?法國文化歷史,法國風土,法式品味、生活體驗?無法直白簡潔回答的問題,姑且用最直接,日常語言描述,法國不就是紅、藍、白三顏色象徵指涉。某位電影導演曾將之化成三部電影詩。我的法國顏色經驗,三顏色會在光譜那一端?其實,最原初,也是最鮮明深刻的色系,橘橙色,橘卡(Carte d’orange),巴黎地鐵和公交車月票卡。每日生活必需,橘卡,巴黎人的飛氈。

藍色

我到巴黎後的第一張貼照證件,之後兩三天才辦理居留證事宜,不曉得是否受到地鐵月票卡記憶印象感染,似乎紅橙橙沁滲冰冷秋雨水漬,身分辨認的重要證件正式登錄法國國家檔案口卡,號碼竟然被我忘得一乾二淨。那是10月天,非常早,清晨天尚未全亮,下著冰冷細雨,巴黎警察總局前一行又一行長列人龍趕早來辦證,一旁靜靜巡邏深藍制服警察,對比反照混雜人種,色彩形式剝離不一的服飾,這就是世界!這心中的話一直留到今天。不發一語的深藍,壓低但暗鳴共響層疊的巴貝爾塔音色,語感嘉年華,沾染異國母語土地的離散法語口音。天色由寶藍漸轉灰白,惶恐、焦慮、漠然、興奮,各種色顏情感,談的都是自由,追尋自由幻想。藍色也不盡然那麼令人頹喪,郵電局(P.T.T),黃底深藍色飛信標誌,撫慰與期待的藍色,來自遠方海洋藍。

紅色

上世紀,1970年代後半葉巴黎城動了大手術,把19世紀傳下來城市正中央開腸剖腹摘除胃,留了大洞還沒縫合。不遠處空降冒出一座巨大未來科技怪獸,龐畢度中心,露骨穿透無遮攔,大聲宣告一個工業法國紀念碑。一反低調優雅法國建築使用色彩,鮮艷刺眼的工業用色,紅、藍、白、綠,跳躍塗布通風管、骨架結構。這時期巴黎,離68未遠,空氣中猶然流動革命激情後的殘息微熱。紅色年代依舊,雖不熾熱,且漸次褪色。

對初來乍到,還要拿著字典讀報,開不了口也聽不懂多少,greve、manif、flic、syndic、P.L.O、rouge、revolution,各種紅色語彙,充斥報面,收音機廣播,街頭大聲喧嚷示威,抗議,革命那時流行的紅色聖餐,催淚瓦斯可是熱血分子的熏香。憤怒,紅色正義感性。巴黎,冷戰世界的第三條道路,左翼運動的革命雞尾酒調酒器(shaker)。

白色

白色,國家圖書館攝影收藏室纖薄棉質手套,捕捉沉睡百年黑白靈光。輕托起冰冷鍍銀厚實銅板,讓幽光傾斜跳躍在白鍵間,穿越危險脆弱不堪的半透明銀灰黃玻璃,停駐銀鹽紙面上絲絨般灰階隱隱然呼吸脈動。白色,電影圖書館高掛俯視觀眾的銀幕。有人稱它是鏡子,是萬年白紙可反複重寫無盡。對所有在場的電影老鼠們,它是進入1/24格黑暗前最後純真,緊隨而來長夜之旅,巨大白幕淌流苦甜交融的乳汁。

白色,是Minuit、Seuil、Vrin等等人文出版社思想叢書封面底色。Gallimard那些象牙黃素紙面紅色標題n.r.f系列,都算是白色封面。那時幾乎所有人文思想著作,都不脫淨素白底套色書名裝禎。偶有例外,像fata morgana雅緻素色冊葉,同一版型,編排與插圖,白色庭園裡的供養盆景,另一種風景。白色書籍,思想庭園的枯山水。引領時代風潮的思想大師,在後68不遠的年代,精神不減,汲汲在巴黎各處開席講課,門裡門外滿溢膜拜者的場景絕不少見。人、主體、理性歷史等等被一審再審。雖說下了終結的判語,終究不能了結。瘋狂與憂鬱,白色庭園枯山水日暮暗影。

我的三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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