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計畫之中的展覽
星期五下午南台灣艷陽高照,一踏進高雄駁二藝文特區,遠遠就看到戴著棒球帽、身著T恤加短褲的蕭青陽坐在大石頭上,邊曬陽光邊接受媒體訪談。自然流露出的真誠親和,讓大家習慣喚他一聲「蕭大哥」。
入行28年,設計過上千張唱片專輯封面的蕭青陽,這次與Akibo攜手舉辦IIIDOL我我偶像-新型唱片美學展演」,兩位台灣唱片設計師各自展出自己歷年來極具代表性的作品。辦展本來不在蕭青陽的計畫之中,他認為唱片擺在唱片行裡其實就已經是種展覽,透過歌手的宣傳,讓許多人都看見自己的心血成果。近年來設計逐漸變成顯學,設計師的展覽也能吸引很多人參觀討論。熱情的蕭青陽認為,唱片封面是屬於大家的共同記憶,尤其很多唱片在經過時間流逝後已漸被淡忘,若能因為設計師的關係再度呈現在大家面前,一起回到當年戀愛、失戀或是與朋友嘻鬧的青澀時代,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像走入這次展覽中的《符號隧道》主題,偌大的「MTV頭號人物」logo果真將許多人帶進流行音樂的時光隧道裡,曾經被旋律牽動的情緒與回憶都一一湧現。真正促成這次展覽的是Akibo,三年前他擔任世運創意設計,高雄因為世運湧進許多外國人,當時他就在想要如何提倡台灣元素,讓國際看見台灣。於是他靈光乍現想到了蕭青陽,這個同為喜歡在作品中放入台灣元素與色彩的設計師。
顯性Akibo X 隱性蕭青陽
近年來台灣本土意識抬頭,設計也開始強調台灣原創精神,但早在20年前,Akibo與蕭青陽就已經擺脫做設計非要參考國外網路資料、與世界潮流靠攏的侷限,而是從週遭環境中找尋創作靈感,關注台灣元素的呈現。平日喜歡在跳蚤市場挖寶的蕭青陽,舉凡隔壁阿公阿嬤、高山原住民的圖騰元素,都可以成為他的創意來源。因為常在跳蚤市場不經意挖到寶,他用10元買來的破時鐘跟沙發椅,設計出929《同名專輯》與熱狗《差不多先生》的專輯封面。談到與Akibo的不同,蕭青陽認為自己的作品較為隱性。Akibo在做新寶島康樂隊專輯時,看到許多外國人聚集在檳榔攤,因此產生靈感,直接將檳榔攤霓虹燈放進封面,讓台灣傳統招牌成為主視覺。相較下蕭青陽的呈現方式就隱晦多了,他做陳建年《大地》專輯時,將蘭嶼唯一的公路放上封面,想要表達出全世界的島嶼都會有條可以環島一圈的公路,而這公路就是島上的人對島嶼的共同感情。
蕭青陽曾在《原來,我的時代現在才要開始》一書中提到自己的設計原則:「藉由畫面影像,精確地表達出那張專輯的精神所在」。他在作品中放入許多想法,不會只為了追求編排漂亮而特地放上什麼,每個細節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我設計的每張唱片,一定都會有OS要說。」有話要說的蕭青陽希望大家透過作品進入他的世界,但要多多觀察,才能從他的隱性表達中,深刻領悟出經過許久時間構思而成的設計意念。
設計一定能改變這世界!
因為有著愛土地的心情,蕭青陽深信設計可以改變世界。費時兩年半,從一片被蛀掉的枯葉中獲得靈感,開始把台灣、把世界許多國家都剪成小島,完成了這件獲得葛萊美入圍肯定與國際掌聲的《故事島》。「如果你不關心別人,別人也不會來關心你。」蕭青陽有感而發地說,這是個紀錄台灣的日記,但除了台灣,也剪進了很多國家。他把世界重組,每次只要那個國家發生天災意外,他就會把那個國家剪進這頁「災難之島」。作品愈趨完成之際他愈害怕,剪一個洞不到30分鐘,但在那瞬間有多少人失去親人、失去家庭。《故事島》這個完全捨棄明星、偶像、通俗等商業考慮的作品,是屬於蕭青陽個人改變與內化的一個創作,百分之百自我對話提煉出來,這個作品為蕭青陽帶來國際6座獎項的肯定,但卻不是一個讓他開心的作品,因為翻開每一頁,都蘊藏著看似美麗但其實悲傷至極的故事。
「這是個修練,在創作過程中去完成這個想法,那種震撼只有你自己知道。」歷時兩年半完成《故事島》這個膽顫心驚創作,蕭青陽也受邀參加了近兩百場演講來解說。曾經在一場演講中,幾位日本設計大師用力聆聽,跑來感謝蕭青陽,因為他將日本災難也剪進去,讓他們有強大被關心的感受。「設計如果深入,會讓人害怕。」蕭青陽用《故事島》來跟大家說悲傷的故事,不把獲得的掌聲歸功於自己的設計成果有多好,而是因為有設計師願意用作品來跟全世界對話,這就是他認為設計的價值。
夢想,是服務別人的夢想
「我的夢想,是服務別人的夢想!這樣我的夢想就不會只有一個。」可以幫助別人去成就他們的夢想,讓蕭青陽更開心。許多音樂人在請他設計唱片封面時,都會傾吐自己的心聲跟難過。創作概念上多半都是難過的,但蕭青陽用清楚、正面迎接的態度,將音樂人的情緒用娛樂的方式包裝起來,化作封面變成紀錄,於是就成為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這樣與音樂及設計為伍的生活,讓樂天的蕭青陽每天都在夢想之中,繼續編織夢想。
聽多了別人的故事,讓蕭青陽容易觀察到每個人的優點,所以他說自己很容易崇拜別人。舉凡唱腔特殊的詹雅雯、渾身散發藝術、土地與音樂氣息的胡德夫,都是他欣賞的偶像。他一直懷著謙卑學習的心態,跟著這些有豐富人生歷練的音樂前輩們前進。因為這股崇拜,讓他更用力更投入地為他們設計唱片。也因為這樣,音樂人願意敞開心房跟蕭青陽分享自己的私密故事,放心地讓他去玩去發揮,跟他一起成就夢想,讓喜歡的事情有價值。
一生只要認真做好一件事
許多原住民歌手喜歡唱歌,那是他們生活中最自然不過的事情,可以讓生活更為豐富多彩。歌唱之於原住民,就像設計之於蕭青陽,都是無法跟生活切割的。蕭青陽曾經提到導演李國修在半自傳式舞台劇《京劇啟示錄》的那句結語:「一個人一生只要認真做好一件事,就已經是功德無量了。」推崇70、80年代的經典專輯封面的蕭青陽,在28年的設計生涯交出近千張的成績單,並四度入圍葛萊美殿堂,他認為做設計是為了成全小時候就自得其樂的盡興,不為利益價值左右,而他的作品也早已奪得無數的掌聲與肯定,成為大家談論中的「經典」。
蕭青陽樂於與大家分享作品背後的故事,在接受專訪前,才剛結束另家媒體採訪,採訪後還要擔任展場導覽員,親自跟來看展的民眾解說每個作品的創作理念,但他臉上絲毫沒有倦容與不耐。本來是12cm X 12cm的唱片封面,放大成200cm X 200cm在會場展出,每一件都是他的嘔心瀝血之作,他正等著大家抽絲剝繭,慢慢進入他所要表達的理念中。你知道為什麼蕭青陽將角頭唱片的專輯都設計成LP大小包裝?為什麼《海有多深》整張封面只用藍色單色印刷,而不是紅色、綠色或藍色?他所想表達的,絕對比我們在專輯封面上所看到的多更多。
揚名國際的台灣之光
四度入圍葛萊美獎而被稱為台灣之光,但絕非單純因為身為台灣人,而是作品中表露的台灣風格讓人印象深刻,他將台灣原創的聲音與影像轉化為新的視覺,要讓年輕人記得祖先留下的圖騰,讓長輩們在回憶中得到共鳴。蕭青陽不斷發揮己身力量,讓國際看見台灣,也讓台灣為自己驕傲。透過這次展覽的〈百大唱片牆〉、〈符號隧道〉、〈我我經典〉、〈火火火車〉、〈重返現場〉、〈Akibo′s Room˙Shout′s Room〉、〈偶像舞台〉、〈I I Store〉等主題,蕭青陽確實玩了一場漂亮的反駁之作。
如同張小雯〈你我和世界都變了〉的歌詞寫道:「又有多少人能夠,一直留在這裡永不離開。那心中的偶像,十年後還是否會存在。」2012年最讓蕭青陽興奮的事是宣佈解散的四分衛再度以最完整的陣容重組、復出舞台。但相信2012年讓大家感到更興奮的,是可以在「IIIDOL我我偶像-新型唱片美學展演」中,重回自己深刻記憶的往日時光,喚起當年偶像所留下的美好回憶。
是的,如同這次展覽的核心宗旨,有天我們都會和偶像一同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