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民結構質變 年輕遊民增加
『(原音)那個大的先不要拿出來,先拿小的,這一袋拿過來這邊放,因為這邊都是乾糧。有需要皮膚藥、感冒藥的跟我說。鹹的、甜的自己講喔!』
每個星期天晚上10點鐘,台北車站的一處地下街出口,總會聚集20多名街友排隊。每週日是社福團體發麵包的日子,大家人手一個塑膠袋,在悶熱的樓梯間等待著。
志工羅姐滿頭大汗,一邊管秩序,一邊詢問街友想吃什麼口味的麵包。
遊民:『(原音)大姊好。』羅姐:『(原音)乾淨的喔,鹹的?甜的?大的好嗎?』遊民:『(原音)大的好了。』羅姐:『(原音)2個都甜的,然後再給你1個鹹的。這個?』羅姐:『(原音)你新來的喔?叫你不要給我碰麵包。我麵包不准他們碰,因為我覺得你碰過,誰還要拿那個麵包?』遊民:『(原音)甜的。』羅姐:『(一般一個人發幾個?)一個人2個,可是他第二次要拿原來的袋子跟我領,我不再發袋子…』
同樣的畫面也發生在台北市萬華區的創世基金會平安站。飯菜香從平安站的地下室飄出,已經非常狹窄的地下室擺滿了板凳,平安站志工一一唱名,點到名的街友走向前報到,領餐具、飯菜,好好飽餐一頓。
陳站長:『(原音)吃完才能出去,不然的話,帶走的話,有沒有吃完、亂丟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這裡有桶子,有位置給他們,吃完再出去。』
◎沒有支持系統 人生就像溜滑梯
對於身處社會邊緣的人,長期協助遊民的當代漂泊協會社工郭盈靖認為,他們的處境就像在溜滑梯。
她說:『(原音)我們常常會比喻遊民的狀態,很像說他在一個溜滑梯上,如果一不小心跌倒以後,你的支持系統,例如就業這一層沒了,就業市場你處於弱勢地位,你就又再滑一層,在福利體制你又進不去,你再滑一層,你又沒有家庭的支持系統或是親友的支持系統,你又再滑。你不小心跌一跤以後你就一路滑,滑到了最谷底,變成了遊民的狀態。』
但是現在在谷底的,卻多了許多年輕的面孔,他們為什麼不回家?
郭盈靖說:『(原音)家,到底存不存在於他的心中?即使我想回去,但我根本不知道要去找誰的狀態底下,其實說真的,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單純。的確我父母都在,可是我在父母都在的情況底下,我真的就能夠回去找他?例如不管是父母離婚、甚至有人是遭受到家暴;另外一個部分,所謂的30而立的想法裡面,很多人他可能從中南部北上找工作,他也很想要找一個像樣的工作來做,可是問題有時在現實上不是那麼容易找到像樣的工作,他會覺得在落魄的情況下是不好意思回家的。就覺得我在這種打零工的狀態底下,過一天算一天,不然能怎麼辦?』
年輕遊民有工作能力,但平安站陳俊谷站長指出,他最擔心的反而就是年輕遊民。
陳站長說:『(原音)年輕的其實是比較容易的,他要找工作也容易,但是其實我比較擔心的是年輕的,年輕的反而比老的問題更大一點點,他如果說他本身當過遊民,他雖然說回去了,但是他會有一個退路說我今天就算沒有工作,再回去當遊民我也OK,反正又不是沒做過。』
在平安站負責放飯的志工楊伯伯,過去也曾經流浪多年,相當了解遊民來去街頭的心酸,看到年輕遊民來吃飯,總是忍不住勸他們要振作。
楊伯伯:『(原音)像現在我們這邊20幾歲也有來吃飯,以前從沒這種現象,早期沒有這種現象。(最近特別多?)這1、2年,話講回來啦,那種是他要賺大錢沒有,賺小錢他不要,變成這種情況;你賺大錢沒有那種能力,賺小錢他不願意做。其實說一般你要去賺1萬多塊來生活,應該是有,除非說你不做,多多少少應該還是有辦法。年輕的我都會勸他們,(你都勸他們什麼?)有辦法盡量去工作,你如果真的沒有辦法,偶爾來一下。』
盡量去找工作,這也是大胖跟小胖的盼望,可是,事情似乎沒有那麼容易。大胖與小胖告訴我們,他們也曾經在就業服務站登記好多次,想找個「真正的」工作。
大胖:『(原音)問題是一登記進去它是正式公司,所有規則都是以你是「正常人」來判定,只要我們稍微有點trouble出來,為什麼沒有手機?為什麼聯絡不到你?為什麼沒有住的地方?為什麼?為什麼?就打槍(拒絕)。(不能跟老闆解釋嗎?)誰要請一個遊民啊?如果你是老闆,你要請我們嗎?』
◎遊民中途之家 展翅前的落腳處
何棋生與遊民:『(原音)你要求職之前總是要弄得乾乾淨淨嘛,你先去社會局洗澡、換衣服、理髮,然後去勞工局就業媒合,如果1、2間公司不錯,叫你去應徵,他會給你200塊吃飯錢、車錢,老闆要用你,他會跟勞工局連絡,那還沒領到薪水之前有困難嘛,你就暫時來住我那裡。』
這天深夜11點,我們又跟著從事遊民輔導工作多年的何棋生老師,在台北車站停車場、大廳外進行夜訪工作。
為了讓這些年輕遊民有個落腳的地方,何老師幾年前創立了昌盛基金會,他提供剛找到工作的遊民在還沒有領到薪水、無法自立之前,下班後有一個暫時的「家」可回,可以洗澡、看電視、睡覺、聊聊心事,等到收入逐漸穩定、羽翼漸豐,再租房子,建立自己的家。
為了不引起社區的側目與緊張,基金會外觀就跟一般的住家一樣,還多了個小庭院,讓大家可以乘涼聊天,重要的是,有家的感覺。
小吳:『(原音)執行長,剛才我講話有大聲一點,跟你對不起。』何老師:『(原音)沒關係啦!你獨立生活以後,你自己要管理自己,有沒有聽到?包括你錢財處理、跟別人互動模式,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坐下來談,你找到房子很好啊!讓我們社工知道你的進度,知道你什麼時候離開。』
我們到訪的這一天,正巧碰上已經找到工作的小吳,拿著剛租到房子的契約書,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再次踏上自己的人生路。臨走前,何老師仍像家人般,不斷叮嚀
◎社會伸援手 天助自助者
遊民的處境,政府也並非沒有看見,台北市社會局副局長黃清高說,目前社會局委託民間辦理平安居,也補助民間團體短期安置床位,共61床,遊民收容中心也有84張床位。有了暫時居住的地方,接下來再協助街友就業、就醫。
但黃清高也無奈地表示,社福工作千頭萬緒,他當然明白目前社會局的援助機制無法全面滿足遊民的需要;因為在現行社會局的法制架構下,還有更重要的業務需要處理。遊民,並不是社會局優先關心的議題。
黃清高說:『(原音)其實不只是遊民,我們要處理的個案類型非常、非常的多,尤其是非常多的家庭遭遇重大變故,前面這些預防性的處理更重要,就是他遭遇變故之後我們所謂的二級預防,這些家庭更需要協助,它的急迫性更高。其實要處理的問題非常的多,人力當然是再怎麼樣都不夠的。』
何老師:『(原音)如果改掉吸毒、酗酒的惡習,這才是重大考驗,不是提供機制幫助而已,所以我們在輔導過程裏面,看到的最重要的就是心靈的轉化、心靈的徹底的轉化,那成功率就很高。我這邊就很多好的個案,他們已經離開流浪生活了。如果說他的心靈沒有改善過來,還是會出現(街頭)。』
在何老師的眼中,這群年輕遊民需要的不只是物質的幫助,更重要的是,他們能否獨立面對未來的人生。
夜深了,萬華龍山寺前的街友們或坐或躺,燈紅酒綠的繁華與他們全然無關,只有木然的表情訴說著與現實搏鬥的挫敗。
或許他們有人習慣自由,寧願在社會底層載浮載沉;但是,如果有人渴望擁抱希望,回到正常生活,你願不願意撕掉歧視的標籤、伸出溫暖的手,讓他們重新以微笑面對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