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的啟蒙 竟對戲劇毫無興趣
郭啟宏的父親是生意人,他可說出身鄉紳之家,自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直到在中山大學求學時,郭啟宏遇到了對他一生影響最大的人—宋元詞曲大師王季思教授,他是郭啟宏的導師,幫郭啟宏打下了堅實的古典文學基礎,使他後來得以創作出那些精彩的歷史戲劇。
被戲劇界稱為稱為中國當代戲劇創作「三駕馬車」之一的他,起初對戲劇竟完全沒有興趣。那年他從中山大學畢業,就分配到北京文化局、中國評劇院當編劇。即使不喜歡戲劇,也只能服從分配。1973年他創作評劇《向陽商店》,那是一部現代劇,當時全國有數百個劇團搬演;從此他對戲劇創作開始有了信心,只是從這部戲劇之後,他再也不去寫「應時代」的作品了。
在戲劇界的地位難以撼動
隨後不久,他創作京劇《司馬遷》,在戲劇舞台上成功地塑造了司馬遷的藝術形象;1986年創作崑曲《南唐遺事》,又一次成功地塑造了李後主的藝術形象;1991年創作話劇《李白》,上演後引起海內外強烈迴響;還有《司馬相如》、《知己》、《天之驕子》等等著名的劇作,讓他在歷史劇界打下難以撼動的地位。
說到自己歷史劇的特色,郭啟宏首先發難:「歷史劇不是為歷史而歷史」,他認為歷史劇可說是「當代劇」,其實這是從義大利哲學家克羅齊(Benedetto Croce)的名言:「所有歷史都是當代史」蛻變而成;人們以現代人的角度、思維去製作一部戲,觀眾亦是現代人,只不過用古代人的題材、包裝,來傳達現代人的理念,此即郭所主張「歷史只是歷史劇的軀殼」。郭啟宏把自己創作的歷史劇稱作「傳神史劇」,重點在神而不是形,如果沒有靈魂,缺乏作者對當代的參照、思考,那這部劇絕對說不上成功。
而郭啟宏之歷史劇的另一共通點,就是關注「知識份子」的命運。郭啟宏認為這和他的家庭有關;他出身在一個知識份子的家庭,父親和哥哥都曾是右派份子。郭啟宏不願在此多談往事,但從他的言談神色中仍可得知,由於這緣故,他吃苦受罪全都沒少過,也因此他才對知識份子的命運相當關注。對知識份子是既愛之又恨之,討厭的是其身上的劣根性,就如同在《知己》中人性異化就體現出這點,社會精英的異化對國家和民族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
視名利如浮雲「不看眼前,看身後。」
當問到郭啟宏看不看現在的歷史劇,他話鋒一轉:「現在的歷史劇不是歷史劇,連『劇』都稱不上!」主要是因為現在的製作對於歷史題材的研究不夠透徹,那麼其「神」就很難被傳達出來,更次者則淺薄平淡、譁眾取寵,根本不能稱作嚴肅的創作。這些和他所追求的藝術是大相逕庭的。
專心致志於藝術創作的郭啟宏獲獎無數,名聲遠播,也因此吸引了許多「商人」捧著白花花的銀子,想藉由他的名氣大發利市。類似的情況層出不窮,但郭啟宏都一一謝絕了,要知道他拒絕的可是電視、電影此等大製作,光版權費都是天文數字,只是因為金錢而改變創作的初衷,他覺得「不值得」。
郭啟宏的身家似乎和他的名氣不成正比,對此他看得很開,他說:「我們搞創作的,應該不看眼前,看身後。」就算鈔票大把大把地賺進來,年逾古稀的郭啟宏笑說自己也沒剩幾年可以享受了,不如好好寫每個作品,若能傳世五十年、一百年,他也聊以足慰。說到這他特別讚賞台灣的創作風氣,畢竟自由狀態的創作對大陸作家來說,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不曉得是多久之後的事情了。
對故鄉潮州的矛盾情懷
除了戲劇,郭啟宏在其他文體的創作亦是質量兼具。甫在台灣出版的長篇小說《潮人》描寫主人翁被官員陷害歸為投機份子,不甘一輩子勞改於是偷渡到香港,歷經事業的大起大落後,以過人的毅力和刻苦的精神,最後終於成為知名富商,凱旋回歸祖國懷抱後,因對祖國體制的失望,毅然決定引退,離開這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家鄉。《潮人》其實早在1997年就已於大陸出版,只是,當時書中的結局是主人翁最後回到自己的家鄉,始終讓他不甚滿意。因此決定顛覆傳統中國人「落葉歸根」的情懷,讓故事中的主人翁,返鄉後又決定再次出走,遊走各國,回到漂泊的日子。
故事主人翁「近鄉情更怯」的表現,其實多多少少投射了點作者的真實情況。郭啟宏成名於北京,一時洛陽紙貴,忙碌的生活讓他鮮少回鄉。後來名氣遍及全國,也終於回鄉了,自然是受到極大的禮遇,但在他看來那顯得有些客套,因為從前遭受的不愉快,在他成名後倒是沒人提了。其實這都是他太熱愛那一方土水的關係,所以總由感性的角度去看他從小生長的地方,褒總多過於貶,因此決定重新省視自己,以理性的角度再出發。
明年將與辜懷群合作「知己」
還沒開始訪談,才剛在會客室坐下,郭啟宏就好奇地問:「你們公司取作『yam蕃薯藤』有什麼特殊涵義沒有?」小時候地理課本是這樣寫的:「台灣本島,東西狹窄、南北較長,形狀像似蕃薯。」因此台灣人總自詡為「蕃薯囡仔」,會取作yam蕃薯藤,代表這是間在乎本土、關心在地,生於斯、長於斯的企業。聽到這樣的回答,身為潮州人的郭啟宏說,老家有句俗諺叫:「蕃薯藤親」,這話有正反兩義,反面是形容人趨炎附勢;正面則引申為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意思。
這兩個解釋同時套用在郭啟宏身竟然正合適!因為成名了,而看見醜陋的眾生相,才更默默致力於創作、堅守自己的原則,也因此才能名揚海外,結交來自四地八方、有志一同的朋友。新舞台館長辜懷群說:「每個人對同一齣劇本也會有不同的詮釋及想法,好的劇本讓人有很多留白的空間」她和戲劇大師李寶春都看了郭啟宏的話劇《知己》,還看了兩遍,三人對此劇中所謂的「知己」,都各有不同的定義跟看法,也因此擦出了合作的火花,辜懷群決定將此劇以自己的概念出發加以編寫,並以京劇的形式在明年於新舞台發表。能看到如此傑出的劇作上演,實是台灣觀眾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