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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聽到的鳳飛飛3之3-就是溜溜的時光

中時電子報/鍾文音 2012.03.16 00:00
鳳飛飛的樣子熟悉到彷彿是生活中的老友了。鳳飛飛其實不曾離去人間,逝者留其歌聲與典範予後人悼念。許多人在悼念她的時候,更多是在悼念自己那已逝的時光。就是溜溜的她,就是溜溜的時光啊。

當年(即使到現在)母親口中經常吐出的影歌星名字是林輕(青)霞與鳳灰灰(飛飛)。

一九七七之後,「奔向彩虹」、「流水年華」、「月朦朧鳥朦朧」的歌聲在女工的生產線或是集體宿舍裡不斷地被放送著。那時的母親比我現在還年輕啊,但愛情是早已枯萎,唯獨對生活朝向富裕的那一端仍有深深的期盼,還有幻想的能力。偶爾她會帶還不用買票的我去看三廳電影,那時我眼睛盯著銀幕上的俊男美女,在黑暗的空間裡,耳朵接觸的是鳳飛飛的歌聲,走出電影院,「月朦朧鳥朦朧,螢火照月空」仍迴盪在心裡。母親喃喃唱著唱著,忽然非常不解地自語著,啥米係鳥朦朧……

後來又看了「雁兒在林梢」等電影,主題曲多鳳飛飛唱,她的歌聲成天都能在生活的轉角撞到。小學老師有天在課堂上卻說,怪了!雁兒並不會停在林梢啊,這歌詞怪怪的……這些是我回憶起鳳飛飛的片段畫面,她可說是母親和幼年的我接觸陳芬蘭、紀露霞之外的第一位國語歌星吧。

那些年母親這廂聽鳳飛飛,隔壁的大哥卻彈著吉他,聽西洋歌曲。

兩個世界經常在我的耳朵對撞開來。

相親館最佳背景歌曲

母親闖蕩這座陌生城市,為了累積人脈,她打電話給過去在幫傭團裡認識的許多太太,太太們的背後又連結著很多親眷,她一一打聽適婚者,然後幫孤男寡女牽紅線,竟當起媒人婆來。

那些年她很認真地將客廳當成相親之地,相親需要氣氛,於是她很大方地不知從哪買來一台二手的巨大唱盤式收錄音機,唱機發亮的木頭上還擺著俗豔的塑膠花,兩個大音箱成天吐出鳳飛飛唱的電影主題曲。眼見相親快成功時我就要趕緊去播放「月朦朧鳥朦朧」──「燈朦朧人朦朧,但願同入夢」,頗有要將兩人送入洞房之意。而眼見兩人不對盤時,我就被暗示要去播放「祝你幸福」,我知道這回牽紅線不成功了。我媽教著我說,買賣不成情意在,故要祝你幸福。

鳳飛飛的歌在相親之地扮演著成敗結局,其功能有點像是有些店家要捻上熄燈號前送上一曲「今宵多珍重」,於是每個人的心裡就彷彿被裝上了時鐘般。

當紅娘是母親累積人脈且建立名聲口碑的最佳方式。她租賃的兩層樓房就這樣成了家鄉人北上的暫時落腳處,且把客廳裡稍做布置後也儼然是燈光美氣氛佳的「我愛紅娘」。

那些年她有時候看起來很喜氣洋洋,「年華似水流,轉眼又是春風柔,層層的相思也有有(悠悠)……」,唱著五音不全,但眉眼盡是笑意。別人是客廳即工廠,她已進階地將客廳轉變成咖啡館,男女喝磨卡即溶咖啡,聽鳳飛飛,這時若頭低低,眉勾勾,姻緣線就纏住了。

精心打扮帽子造型

熱鬧的新天新地和新婚新人,總是在往後仍走動我家,尤其生第一個寶寶時,還帶來紅蛋和油飯,這讓母親日漸遺忘了南方的傷心往事。鳳飛飛在唱盤上的清純模樣高懸在唱機上,齒白瞳黑。

那是母親喜歡的模樣,她說看見鳳飛飛就像看見家鄉人。(套句現代話,母親的意思是鳳飛飛長得非常的台灣,不論外貌或是品行,都可說是台灣早期女生的經典款,而這種經典款已經在這個整型時代逐漸消失了……)

之後,我們母女常參加撮合成功的新人喜宴,「呷喜酒」簡直就是童年的夢幻時光,黑松汽水總是把我們的肚子餵得飽飽的。

那時母親總是精心打扮,有時會看看流行歌星的樣子打扮,不過個性很男人的她僅僅適合的穿著竟是比較接近鳳飛飛。但她想學鳳飛飛戴帽子,卻怎麼戴都很搞笑。

她對賣帽子的人說,算了算了,我這顆大頭,怎麼戴都像是戴了個水桶。接著她摸我的頭,要老闆娘找出小朋友的帽子,她將帽子一一戴在我的頭上,很滿意地看著說,還是小頭瘦臉戴帽子好看。

於是這對母女,一個穿西裝褲,一個戴上有一根羽毛或者編織一朵小花的帽子前去參加婚禮,我們模樣可喜,媒人婆坐上位,開開心心地等著新人來敬酒。

那些年在黑暗的生活裡,唯獨喝喜酒的時間是洋溢著五彩繽紛的光譜。

溫暖女工苦悶心情

一直聽到一九八一年鳳飛飛唱「好好愛我」、「愛你在心口難開」……,母親的紅娘時光竟忽焉已過多年,隨著社會轉型,媒人的行業自也早已不時興。

有一年我放學回家,發現那台巨大如小船的唱機竟被她轉手賣掉了。她說,聽歌容易傷心。

之後,電視裡的鳳飛飛取代了唱盤的無影時光。鳳飛飛變得光亮且主持節目時流露著詼諧的趣味,此時母親更需要這種氛圍,她以為愛情是虛幻的,果然是非常地「朦朧」啊。

有時母親會去打工,那個年代的女人撐起台灣經濟起飛的大樑。她們的生命當女工的生涯都非常地長,流行歌曲扮演著撫慰的功能,假使不是流行歌曲帶給她們遐想或幻覺,她們恐怕度不了那日復一日生產線的機械生活,而光亮的鳳飛飛恰恰扮演了激勵溫暖向上的角色。

在台灣歌曲多傾向悲情的哭調歌聲裡,鳳飛飛的打扮與歌聲卻十足有勁與中性,日日搓摩著女工們的細脆耳膜,當她們因感情失落或因思鄉而悲時,其撫慰之效,有時甚比男人。

有些人生活低調而平凡,但當他離去時,我們才發現他竟如鑽石般恆久卻巨大發亮著,鳳飛飛即是這樣的人,她的離去頓時呼喚我們失落的昔日美好品質。

想起鳳飛飛,我總是連帶想起童年時看的三廳電影,而母親思起的是那些當媒人婆的時光。

那些鳳飛飛的老唱盤早已變成壞銅舊錫。

於今斯人歌聲又來到我們的耳朵,其溫潤樸實的典型形象又兜進我們的眼簾。

時光一下子被拉近了,但我們這對母女已老。

懷念溜溜的時光

我想起母親和童年的我微笑地吃著新人送來的囍餅,滿足地望著客廳角落裡已經堆了一疊又一疊的餅盒,燙金的「囍」字發亮著,「月朦朧,鳥朦朧」「幸福人生,藏在愛情裡」悠蕩在空氣中。

但母親終其一生不曾嘗過愛情果實的滋味。

她們那一代的女人,其年輕時和工廠或者是市場裡的男人搏鬥或者互拋媚眼又或可能彼此幹譙,她們白天活得如男人,唯獨晚上用飛飛飛的歌曲溫暖自己那冰冷的心,或者看看「一道彩虹」,來打發時間。鳳飛飛陪伴她們的時間比男人還要長……

那年代的藍領男人多在省道或高速公路上奔馳,而女人建立的幸福多在很微小的生活瑣事上,比如聽流行歌,逛夜市買東西。在夜市裡,成堆的盜版唱片裡,我們各自搜尋自己喜愛的歌星,母親一眼即能辨識出的歌星仍只有鳳飛飛。

鳳飛飛的樣子熟悉到彷彿是生活中的老友了。

鳳飛飛其實不曾離去人間,逝者留其歌聲與典範予後人悼念。

許多人在悼念她的時候,更多是在悼念自己那已逝的時光。

就是溜溜的她,就是溜溜的時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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