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清晨的一則新聞映入眼簾，我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六位消防員在執勤過程中殉職。一股並不陌生的恐懼感油然升起，好像先前高雄氣爆當時也曾有過這樣的情緒，想著這幾位消防員多大歲數、什麼容貌，想起去年九月一號消防員走上凱道，盡頭舞台上那些血淋淋的殉難名單，想著這一次火場裡葬身的英靈，是否在踏進未知險境的當下有一絲懸念或畏懼……。 然而這是我們的社會，總需要一次一次的教訓帶來偶爾的些許提醒，「今日公祭，明日忘記」這樣命定式的集體遺忘，隨著首長發布的撫卹金額消息，顯得更加諷刺而令人髮指。人肉該怎麼販賣？為國家拋售的血汗是否能夠估價？我想起近期宣判的過勞醫師職災案，歷經一二審判決纏訟五年，失憶的醫師掙得七百八十萬元的法官判決，但偌大的數額都僅僅是不友善體制微小的施捨，破碎的家庭、殘破的軀體或者勞動者的尊嚴不能被秤斤論兩，物質的補償也不應該被視作是事件的解方，反而加速了實質議題的淡忘。 不能淡忘的是什麼？不能忘記國家元首曾經宣示力挺上街頭消防員訴求，不能忘記曾經有消防員勇於爭取權益、揭弊卻遭到懲處，不能忘記「人力要補足、裝備要改善、救災要專責」是迄今許多地方政府都不願意面對的訴求，不能忘記人禍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能忘記這個冷血官僚體系賤價買進廉價人力，卻無上限要求勞工擴大防守範圍的蠻橫作為。檢討屢次殉難事故，經常導因於避險裝備闕如、訓練時間不足、人力支援短少等原因，這些質問究竟獲得多少重視對待？最後悲劇告訴了我們答案。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缺乏熱顯像儀的消防隊員宛如蒙眼踏進火海；業務繁重導致隊員難有時間進行妥善訓練，於是兩位年輕的消防新人落得葬身火窟，人手短缺的窘境，更造成消防隊難以建立完備的救災分工以及指揮系統。這些道理並不難明白，但消防員面對的卻是層層難破的障壁，從內部的檢討機制開始崩解，斷送了增進民眾福祉的可能，先前打壓消防員參與倡議工作的正是桃園縣消防局，豈不是莫大的諷刺。每一次的勤務都像是一場豪賭，勞工的籌碼是性命或前途，有的人輸掉一個自己熱愛的職位，有的人賠上的是性命與青春，他們都抱撼提前離開了這場賭局。 人肉市場的規則橫亙如斯，一次次的災禍體現血淋淋的市場邏輯，讓服務者與民眾都成為輸家。弔唁聲中我們或多或少增進一些體認，抗爭、訴訟和倡議總在現實的冰冷裡匍匐前進，直待事過境遷之後才真正引起一些正向改變，例如我們有了職災的保護法案、勞工的工時規範，這些淌著血肉的報償，當然算不上是公道。但我們仍舊得在怒火無情裡抹淚，在低迴反省之後挺直腰桿，讓先行者的精魄繼續澤被眾生。願往者安息，而生者更能勇於奮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