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偉：堅持清零VS與病毒共存，兩難
作者/王向偉
自Omicron變異毒株4月下旬開始在北京蔓延以來，坊間就流傳著這麼一個黑色幽默：高官達貴雲集的北京也該來一場上海式的硬封城，而且越早越好。只有這樣，高層領導才會重新考慮新冠肺炎防控戰略。
當然，北京市政府會竭力避免重蹈上海的覆轍。作為中國最重要的製造業和金融中心之一，上海已封城六個星期，人們對新冠“清零”政策給個人和企業帶來的沉重打擊感到憤怒和不安。
5月1日以來，2200萬北京居民已被要求做了至少三輪核酸檢測，現又要再進行三輪檢測。北京還採取了嚴控措施，包括重啟擁有1000張床位的方艙醫院，禁止堂食，關閉健身房及其他室內娛樂場所，學校改上網課，並要求居民進入超市等公共場所時出示48小時內核酸陰性證明等。
朝陽區5月5日起開始實施柔性靜態管理，要求居家辦公，暫停公共交通，關閉地鐵站。如果必須返回辦公室，則需自駕車，避免人員聚集。朝陽區地位比較特殊，是眾多外企和外國使館聚集地。
雖然北京每日新增確診病例僅是兩位數，但官員不敢掉以輕心。他們沒有明說，但想要傳達的資訊卻非常明確，即北京有可能會實施更嚴的防控措施，硬封城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對中國領導層來說，即便親身經歷一次硬封城，也不大可能放棄所堅持的新冠“清零”策略。事實上，若非世界衛生組織重新評估並降低疫情等級，即便其他國家選擇與病毒共存，中國也不會公開宣佈放棄“清零”政策。鑒於“清零”政策承載著太大的政治賭注，因此他們不會輕言放棄。
官方媒體5月5日晚報道稱，在國內外日益擔憂疫情對經濟的衝擊之時，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仍重申應毫不動搖堅持“動態清零”總方針。但這並不意味著中國會永遠固守現行的防控手段。官方很可能會逐步放鬆一些嚴控措施，使其更易被接受，並在堅持“清零”旗幟之下，逐漸放寬防控措施。
其實，對任何政府來說，要其公開改變自己的重大政策都非易事，也需要時間。部分原因是擔心這麼做會將自己置於難堪境地，有損自己的信譽。對中國來說，更是如此。
近10年來，習近平已徹底改變了治國理政和共產黨的治理模式。官員和黨員要堅定不移聽從和跟隨黨中央領導。對中央的每項重大決定，宣傳機器總是不吝溢美之辭，盛讚不已，這也使得領導人更不可能中途改變或放棄某項重大政策。
就拿對科技巨頭公司的專項整治行動來說吧。這一行動始於2020年底。當局首次提出了防止“資本無序擴張”，之後就拉開了一波又一波針對科技巨頭、地產業、遊戲業和民辦教培機構的嚴厲監管行動。這令投資者不安，導致在紐約和香港上市的中資公司股票被瘋狂拋售，市值暴跌數萬億美元，以及資本的加速外流。對監管行動的誤殺誤傷及對經濟的衝擊，國內外都日漸擔憂。
但今年初之前，中國官員都一直不為所動。由於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和西方對俄制裁，以及疫情及管控措施帶來新的不確定性，中國高層今年初意識經濟遭遇強逆風時，他們的態度才有轉變。中央政治局4月29日集體學習會時，領導層終於表示支援民營資本健康發展。而此時，這場針對民營資本的整治行動已持續了16個月之久。
然而，即便認真研究會議公報，也很難找到當局將放寬監管行動的表述，但不可否認，接下來放寬監管行動是大概率事件。據南華早報獨家消息，監管當局未來幾天內將與科技巨頭公司會面，承諾不會再針對它們採取激進行動，而是希望它們發揮更大作用，助力提振經濟。
科技巨頭公司的遭遇為研究中國新冠“清零”政策演變提供了有益借鑒。儘管政府一再表示將堅持“清零”戰略，但有跡象表明防控措施已開始有所鬆動。例如，像其他一些城市一樣，北京已把海外旅客酒店強制隔離檢疫時間由14天縮短到10天。這一規定也適用於對密接者的隔離安排。調整後，他們只需在指定隔離點隔離10天，然後再居家自我隔離7天。之前，所有入境人員都必須在政府指定的隔離點，進行最少21天的隔離。如果疫情受控，相信強制隔離的時間還會再縮短。
同時，北京計畫增加核酸檢測點，使檢測點像便利店一樣遍佈大街小巷。北京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北京等城市要求人們出示48-72小時核酸陰性證明，才能進入公共場所。
這不僅是為了快速追查感染者的行蹤，也是在為進一步放寬防控措施做準備。下一步很可能會要求人們出示至少已接種兩針疫苗的證明，才可以進入公共場所。在此情況下，長者等弱勢群體也將不得不接種疫苗，否則將寸步難行，只能待在家裡。
同時，要求批准引進使用外國mRNA疫苗作為加強針的呼聲越來越高，政府面臨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有證據表明，如果混打mRNA疫苗和“滅活疫苗”，那麼對病毒的防禦效果會更佳。但迄今為止，中國尚未批准引進外國mRNA疫苗，仍在等待國產mRNA疫苗面世。但鑒於遏制疫情的迫切需要，這一政策可能會變。
當然，在秋季召開黨的二十大之前，對“清零”政策的任何改變或放鬆都需慎之又慎。在二十大上，習近平將謀求再次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之職。但若防控措施放寬得過快，不但可能會導致感染和死亡人數激增，還會有損共產黨對疫情防控成效的自信。中國一直宣稱，新冠疫情防控成效表明，中國的治理體系優於西方模式。
但放鬆防控政策已勢在必行。正如某前衛生部高官私下所言，中國可以再次戰勝本輪疫情，但是無法戰勝病毒。
作者簡介
王向偉，
出生於東北吉林。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學士、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新聞學碩士。
有30多年媒體從業經驗。曾任《中國日報》記者，後在英國留學和工作。1994年加入香港英文報刊《東快訊》任記者、編輯。1996年加入《南華早報》，2007年晉升為副總編輯，2012年出任總編輯。
2016年起擔任《南華早報》編輯顧問，每周撰寫《中國報導》專欄，深受廣泛關注，被公認是亞洲有關中國及其國際關係的重要評論員。